听妹妹入情入理的分析和表态,沈右横心底感到无限宽慰。
她确实变了,不像以前有不满不分青红皂白就是呵斥和命令,哪像今天和风细雨的即使是批评也让人欣然接受。
“你别担心,我就和他们应酬应酬。要是一点不应酬,他们也要说我们不懂行事的。”他打趣妹妹:“哥哥拎得清,万国博览会刺绣金奖沈一赫是我妹妹,北平的工商总长是我妹婿,他们巴结我还来不及,我还去巴结他们,那不是乱来。”
“你能拎得清就最好。”
十年窗下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
用这句形容状元及第的话来形容沈一赫得奖后的经历再贴切不过。
家已经不成家,每天乌压压到处是人,有认识的朋友更多是不认识的朋友,跟着别人涌进来看热闹。他们好奇,好奇一位冠军的家究竟是什么样的,他们大不客气地在家里肆意走动,到处参观,更甚者不等邀请,便坐到绣凳上,还大言不惭地说,坐一坐能沾金奖冠军的喜气。他们把外婆、沈母团团围住,叽叽喳喳问个不停,乐于知道关于沈一赫生活的点点滴滴,恨不得她晚上起夜几次都想知道。来者是客,又有道喜恭贺的街坊乡亲,外婆和沈母不敢怠慢。她们怕若招待不周,乡人会四处张扬:“沈家人得了金奖就翘屁股,尾巴飞得天上去了。”怕有损一赫的名声。如此一来,只得每天敞开大门,尽那些人来参观。
肇君被连番的鞭炮声吓破胆,一听见炮竹响就哇哇大哭。一赫也被搅得不得安宁。她不仅要应付不相干的人和事还要照顾肚子里的孩子,每日只觉得心浮气躁,一日不得一日完。越发感到要是袁克放在这里,怎么都不会允许闲杂人等入得庭院。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刺绣,应付这些琐碎杂事都要发疯。
闹了几天,仍不见肖特。体健朗从不生病的严阿婆都累垮了,更不提本来身体不好的沈母。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不是残疾便是弱质女子。再住下去就要出乱子。家是住不下去,来参观的已经不满足坐一坐,看一看。他们在院子里摘个花、扯个草,拿个瓦片,拿出去炫耀说,这是万国博览会金奖家里的灵草、灵物。一赫的衣服、首饰都在减少,家里的家具,凳子也莫名其妙的不见。十里八乡,八辈子远从不走动的亲戚都找来,寒暄片刻,张口就向严阿婆和沈母要钱。他们认为得了金奖就会有高昂奖金,狮子大张口,不达目的就赖着不走。更多的是乡绅、官员络绎不绝,他们有送礼相交的,有仗着官位要刺绣的,有位不懂刺绣的大人物,张嘴就要一百幅,沈右横心里打鼓,只得和一赫商量,家里暂时住不得了,不如先出去躲一阵。一赫能说不好?只能同意。
偷偷找了一处新住处,连家什都不要,收拾几件细软连夜搬离山塘老街。
得奖本是一件喜事,结果却使人笑也笑不出,哭也哭不出。
一赫愧疚,觉得对不住年迈的外婆和母亲。
严阿婆豁达,反而安慰她说:“乡下闭塞,大家不知道博览会金奖是个什么,他们是来看稀奇的。过一段时间,看够了,自然就散了。”
“就是。”沈右横抱着啼哭的肇君哄着,“不管怎么得奖是值得高兴的事。你不要垂头丧气。”
“嗳,你们说余冰臣怎么该不来的时候来,该来的时候不来啊?”
沈母问沈一芮:“你这话好笑。几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