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赫灿然笑到,他还真的是坐大铁鸟回来的。
“细姑,你笑什么?”
“我?没笑啊。”
心事都被孩子看穿,一赫摸了摸脸,有些尴尬。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奶油糖塞到他们手上,吩咐道:“你们去厨房要姆妈泡一壶茉莉香片送过来。对了,要用我常喝的杯子,知道吗?”
“知道!”
两小孩拿着糖蹦蹦跳出去。
一赫整整头发,抚抚衣裳,眉间春潮,无限娇媚。扭身要去堂屋,想了想先回房去,打开箱笼,重换一身行头,涂上一层孔丹凤鹅蛋粉,点上薄薄的口红,才急急忙忙往堂屋走去。
花厅现在专成了一赫招待乡亲的地方,双面绣的《猫戏图》和另外几幅刺绣陈列其中,高脚机子上摆几盆绿萝,几张凳子,就是清谈论绣的好地方。
天色忽暗,屋外突然下起春雨,雨水伴着轰鸣春雷在屋檐下溅起尺把高的水花。湿气顺着雨水沁润进来,顺着人的腿把人缠住。
一赫脚步飞快,呼吸在为即将见到爱人而悸动。快到花厅门口,她起了小心思,提起裙子,踮起脚尖像猫一样进来。冲正站在《猫戏图》前出神的男人肩膀猛烈一拍。
“德谦——”
余冰臣身体一震,生生像被抽了一鞭。
他久久不动,一赫起了疑惑,用两个手指头扯了扯他的西服,“德谦?”
余冰臣拿下头顶的帽子,慢慢转过身。
“一赫,是我。”
“啊,怎么是你——”一赫千思万想,没有料到余冰臣会在木渎,突如其来就站在她的面前。站在门外迟疑许久,阴暗的天光,潮湿的房间,
她心乱如麻,拘束地紧张揉搓双手,不知道说什么。
他们之间的故事旧得宛如凝固的照片,黑白影像定格的是过去,本应该放在小木匣子里小心收藏。死了后由儿孙取出来,指着照片上泛黄的模糊人影说:“看,这是我奶奶和她的第一个丈夫。”再一把火成灰烬。爱也消亡,恨也消亡,恩怨俱泯。而不是现在尴尬着、惆怅着、纠缠着,像被丝线困住的木偶,非要把过去辩个孰是孰非。
他早知道她来了,衣裙的琐琐碎碎,脚步的轻轻灵灵,一如昨日,隔着山隔着水,踏着他的心尖上走过来。
她错认他是心上人,特意为见心上人收拾整齐。穿得好看,上下两截的改良旗袍,鹅黄色的小袄裹边,用黑色的线香滚出均匀的波浪边,下穿黑色直缀长裙,耳朵摇摇晃晃白金镶钻的蓝宝石耳坠。这种穿法是从上海女教师和女学生中流行起来的,女孩穿了显得特别干净、青春。
四目交接,瞬间里他们皆是沉默,谁也不知道该由谁先打破这沉默的壳。
“嗳,茶来了。”沈一芮看见余冰臣,惊讶不比一赫的轻。她端着托盘,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嘴唇抖了几下,朝余冰臣不客气的问:“余先生,有何贵干?”
余冰臣抿了抿唇,勉强地喊:“姐姐。”
“不敢当,余先生。我们早不是亲戚了。”
“好了、好了。”一赫忙接过托盘,把姐姐往花厅外推,”姐姐,你出去吧。”
“赫赫,他——”
“我就和他说说话,你别担心,有事我会叫你。”
“那有事你一定要叫我!我就在外面!”
“好。”
强把姐姐推出去,一赫长叹一口气,两人不能总傻站着,清清嗓子,请他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