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已经做出要撕的动作了,但看着身下的费舍尔迟疑片刻又止住。
最后,她只愤愤地将那照片塞入了自己的怀中,又将费舍尔手中的相机给抢了过来,宣判道,
“这张照片归我看管,顺带在费舍尔学会拍照之前禁止触碰相机!”
被霸道的妻子欺负了。
费舍尔无辜地如此想到。
但如法官般威严地宣读判决后,瓦伦蒂娜又微笑着举起了相机对准了费舍尔,说道,
“所以接下来,就让我来给你拍照吧。”
“”
并不是每一天夜晚北境的风都会狂啸而过,例如今夜,北境就出奇的安静。
茫茫夜空,月明星稀。
无垠的雪地上火光潋滟,长长的蒸汽从锅中泄露,显出人迹来。
费舍尔和瓦伦蒂娜没在先前搭建的营地,因为从中午开始他们就一路游玩一路拍照,不知觉间就走出去了好远。
原本是打算夜晚来了就回去休息的,但今晚格外静谧,便又消了他们就此返回的心,决定在外面多逗留一段时间。
随意挑拣了点东西煮来吃,又生了火暂时休息,费舍尔一脸无奈地看向火堆对面那兴致勃勃地挑选照片的瓦伦蒂娜。
提起照片,女孩子总归是要更感兴趣些的,但该说不说瓦伦蒂娜的拍照技术的确比费舍尔好上不少。
此刻她的面前摆了好些照片,类别分明,自然景观和途中看见的小动物,但更多的还是她和费舍尔的照片。
费舍尔穿着一身大氅,其中半赤着身子,怀中抱了一只野生的陆生海鸟
费舍尔将瓦伦蒂娜搂在怀中,瓦伦蒂娜高高举起相机,将他们无限靠近的面容显得那样富有活力,一眼就能看出是正在度蜜月的夫妻。
“不错不错这张也不错”
费舍尔微微一笑,虽然不忍打断妻子的兴致,但毕竟锅中熬煮的食物已经到了不得不享用的地步了,于是他只好替不想被暴殄天物的食物开口,
“可以吃饭了。”
“来啦!”
瓦伦蒂娜将照片收好,随后端着碗来到了火堆边上,让费舍尔给他舀了满满一碗浓汤。
她一边享用晚餐,一边有一些感叹地看着四周的景色,
“实在是没料到啊”
“没料到什么?”
“我只是感叹,爸爸妈妈走了整整几周的路程,我们竟然一天就赶完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我们的阶位摆在那里。我们不怎么畏惧严寒和风雪,也不需要很长时间的休息,甚至我们不知不觉地放慢脚步也无法再延长这段路程,不然怕是太阳落山前我们就要坐在这发呆了。”
“嘿嘿,那样也可以给你多拍一点照片嘛。”
“没意思,你又不让我拍。”
“谁叫你拍得这么丑?!你看看,这张照片还是我吗?”
瓦伦蒂娜说着说着又不忿地从怀中取出白天费舍尔拍的那张丑照,而费舍尔竟然一点没有悔改的模样,他是真的觉得那照片很不错,
“我还是觉得很可爱啊”
“饶了我吧。”
费舍尔微微一笑,遂了瓦伦蒂娜的意,只是余光之中,他却忽而看向了天空,那里原本幽深的黑暗中,不知何时亮起了一段段迤逦的、宛如绸带一样的晕晕绿光。
他张了张嘴,连忙提醒道,
“快看,瓦伦蒂娜。”
“啊,是是极光啊”
“是啊,听桃公说是因为奥云锻造的星星形成的景象。”
“她啊,一点都不浪漫,我都能想到她说这话的语气一定满不在乎”
“你说得对,而且还要加上一句‘杂鱼’。”
“哈哈哈哈”
瓦伦蒂娜笑着抿了一口碗中的热汤,想要借着天上明亮的极光看看此刻应有不同的海洋是什么模样。
但她首先注意到的却并不是海洋,而是一小块先前在黑暗中躲藏的石头。
那石头半边身体都被埋在雪地里,乍一眼看去便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头,但因为极光,瓦伦蒂娜却忽而发现,那块石头上好像用某种魔法材料写了文字。
她微微一怔站起身子来,顺带呼唤了费舍尔,
“费舍尔,那边那块石头上好像写了什么字。”
“字?”
费舍尔闻言也站起身子来,跟着瓦伦蒂娜走向了那边。
来到那石头跟前,瓦伦蒂娜刚要擦拭那石头上覆盖的霜雪,而身后的费舍尔又提醒道,
“那石头
“哎?”
瓦伦蒂娜的动作一滞,低头一看,果然看见那石头下显露出了一个完全被打湿了的小布包。
她伸手拽住了那布包的边缘将之拉了出来,便看见了那布包上已经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图兰家族的纹章,
“图兰家族”
看见那纹章的瞬间,瓦伦蒂娜的内心好像就被触动了,却并不是因为那个选择牺牲她的家族,而是因为两位曾经属于那个家族的血亲。
她的父母。
她的呼吸一点点急促起来,连忙将那干瘪无比的小布包打开。
却见里面的空间中,静静地躺着一张皱皱巴巴的、被水润湿的照片。
费舍尔蹲下了身子,看着瓦伦蒂娜小心翼翼地将那照片抽了出来
照片之上的画面简单,黑白灰三色构筑的画面之中,一张雪白无比的墙面前,一个年轻的、脸上带着诅咒疤痕的白发男人微笑地站立,他伸手搀扶着身旁的木椅上坐着一位同样带着微笑、身体因为诅咒而有一些消瘦的女人。
那女人虽然身形消瘦,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散发着智慧的光芒。
而在她的怀中,一个在襁褓中的脆弱婴儿正紧闭着眼,微张着嘴呼吸着,看得出来,那婴儿同样正在遭受来自血脉诅咒的剧烈折磨。
而作为后来者,费舍尔清楚地知道那诅咒让那婴孩无法行走,无法活过二十岁
瓦伦蒂娜看着那照片,呼吸也愈发急促,
“是爸爸和妈妈他们在这里留下的照片,这是我的爸爸妈妈,他们抱着我的照片”
她的眼中带起了水雾,颤颤巍巍开口的同时,她将那照片扣在了怀中,连忙伸手去拂那石头上覆盖的积雪。
“哗哗”
而随着那石头上的积雪一点点被扫落,那上方瓦伦蒂娜父母原本留下的文字也昭然而示。
上面写着,
“愿我们的女儿有朝一日能如那巨大的鲸鱼一样,长出能自由翱翔的彩翼。”
石块上镌刻的文字丝毫未变,一如多年前一对遥远来此的夫妇埋藏照片时镌刻的模样。
望着那石头上的文字,瓦伦蒂娜眼中的水雾终于积重难返汇聚成流,一滴滴一缕缕地从眸中滑落而下。
费舍尔伸手搂住了瓦伦蒂娜,将她搂入了怀中,让她能倚靠丈夫的臂膀,
“呜呜呜呜呜爸爸妈妈”
在费舍尔的怀抱之中,瓦伦蒂娜终于支撑不住地哭泣了出来,她紧紧地抱着怀中的照片,就像是在和当年来此的父母拥抱那样。
“没事了没事了,瓦伦蒂娜”
“呜呜呜”
费舍尔抱紧了身边的瓦伦蒂娜,源源不断地给予她温暖。
天上的极光柔柔,一片黑暗的雪原之中,唯有少女的哭泣零散,散在海浪之中随着波涛汹涌。
不知是不是为少女所感动,那海浪好像愈发来势汹汹了。
“哗!”
抱着身体颤抖的瓦伦蒂娜,费舍尔抬眸看向眼前的海洋,却不料那海浪直直拍在岸边,竟然溅起了好几米高的水墙。
“哗!”
怎么回事?
费舍尔微微一怔,看向海洋的方向,眼中尚无所得,耳边却先一步传来了一声恍若远古的呼唤。
“呜!!”
那是,一声悠远的鲸鸣。
“嘭”
茫茫大海之中,一道水柱从海面之下喷涌而出。
费舍尔瞪大了眼睛,拍了拍瓦伦蒂娜的肩膀,想要点起随身携带的照明魔法以一窥海面中隐藏生物的真容。
可他万万没料到他的动作竟然多余了。
因为下一秒,在瓦伦蒂娜不可置信抬眸的瞬间,从那海面之下,一道浑身晶蓝色的巨大轮廓竟然撒欢一样扬起了它闪烁着橘红色荧光的巨大鱼尾。
那露出海面的约有两人高、七八人宽的鲸鱼尾巴表明那巨大的鲸鱼正倒悬在水下,随后,那鲸鱼尾也一下子消失在了水面之上
然后
“轰隆隆!!”
随着一阵惊天的巨响,在漫天极光的伴奏之下,那晶蓝色的巨大鲸鱼如舞蹈般、如玩乐般从水底猛然跃起。
它身体之上散发着不需要照明魔法也格外醒目的荧光,那原本强壮无比的身体上多了一些伤痕,既是它从冰盖之下逃生时留下的痕迹,也是它旺盛生命力的象征。
那伤痕丝毫没有损伤它的威严、削弱它的美感,反而带来了让人屏息凝神的真实感。
它告诉看见它的存在:它还存在,哪怕是伤痕累累,但它依旧从绝境之中逃了出来!
半空之中,它肆意地伸展着那五彩斑斓的鳍状肢体。
宛如午夜时分庆祝新年的斑斓烟花,宛如夜深人静横亘梦境与现实的彩虹桥
那到底是什么颜色?
极致的彩色,从各面所见都不尽相同。
那不仅是让这庞大鲸鱼在海中畅游的肢体,更像是支撑它翱翔的羽翼!!
它在飞吗?
“呜!!”
响彻天地的鲸鸣扰动了极光,卷起了波涛,占满了费舍尔和瓦伦蒂娜的所有目光。
瓦伦蒂娜捂住了嘴巴,眼中迸发出了光芒,她惊喜地对着费舍尔大喊起来,
“费费费费舍尔!!是彩翼鲸鱼,它它活下来了!!它还在!你看到了吗!天呐!它活下来了!!”
而费舍尔也同样讶然,然而短暂的震惊之后,他又勾起了笑容,转头看向了身边那捂着嘴惊喜万分地看着那彩翼鲸鱼的瓦伦蒂娜。
他富有深意地重复道,
“是啊,她活下来了”
重力拖拽着巨大无比的鲸鱼将要重新坠入海边,瓦伦蒂娜连忙抬起枢机相机,将它完完整整地给照了下来。
“咔嚓!”
这一次,相片不再黑白,也不再是它身体的一部分。
瓦伦蒂娜与费舍尔一起,将绝境逢生的彩翼鲸鱼给完完整整地照下来了。
“呜!!”
“轰隆隆!”
伴随着巨大的鲸鸣,冲天的白色水柱之中,它五颜六色的鱼鳍是这一绝景的尾声。
潮水翻涌之间,这头彩翼鲸鱼已经完成了换气的动作,于是接着深潜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去了
而瓦伦蒂娜依旧保持着震惊,看着逐渐安静下来的海面。
“它走了。”
费舍尔忍俊不禁,如此提醒道。
而瓦伦蒂娜则张了张嘴,像是不敢相信刚才看到的一切是真的那样,她连忙低下头来检查起了相机下流出来的照片。
直到看到了那颜色充盈而壮丽无比的鲸鱼在极光下翩翩起舞的身姿后,她才确定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
费舍尔凑了过来,看着照片上的鲸鱼说道,
“好像和梦中鲸鱼的模样不太像,而且连它身上的伤痕都完完整整地给照下来了不过,角度很完美,也很清晰。罢了,勉强承认你拍照比我要好看一点点。”
瓦伦蒂娜嗔怪地伸出拳头锤了锤费舍尔的肩膀,但她却依旧爱不释手地看着手中的照片,她紧紧地攥着费舍尔的手,攥着手中新出炉的彩翼鲸鱼的照片。
在那相片之下还有两张照片呢
一张是今早费舍尔给她拍的丑照。
一张是皱皱巴巴的,她父母留在此处的照片。
最上面的,则是那与梦中形象全然不同的彩翼鲸鱼的照片。
看着手上的照片,瓦伦蒂娜终于笑了,她流着泪笑了。
她不得不擦拭起了眼泪
然而奇怪的是,眼泪越擦越多,眼泪越多她的笑容就越盛
她就这样保持着流着泪的笑,满怀爱意地看着眼前的费舍尔,声音兴奋到了颤抖。
她说道,
“不太像才好,不太像才好”
“因为这里不是梦啊”
“这里不是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