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除了这些与自己交情不浅的淑女之外,他还有在纳黎的亲人朋友,玛莎女士,海尔森老师,特朗德尔,那个被自己痛骂过的达米安校长...
凡此种种执念,都让他已经懒得再去算计这其中的得失了,此时,他只是将目光放在那臻冰中不断蜷缩起来的阴影,瓦伦蒂娜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
“费...费舍尔,等等,我不想睡...我还想要再看看你...我有一些害怕...”
“我在这里呢,瓦伦蒂娜。睡一会吧,醒来之后,你会变得健康起来得,正如在梦中你说的那样,你可以在这片天地中肆意奔跑、翱翔,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
“嗯,我...我想要和你一起...去北洋,看彩翼鲸鱼...”
“嗯哼,而且我还欠你一枚真正的婚戒呢,你忘了吗?”
瓦伦蒂娜听到费舍尔的话语之后,蜷缩紧了身子将手再次贴在了蛋壳之上,痴痴地笑了起来,
“嘿嘿,那我们拉勾好吗...等我醒来之后,我会去找你的。”
费舍尔无奈地笑了起来,虽然到那个时候早就死去了,就算没死去,要是让她撞见其他淑女估计也不是一件好事,但向来的,贪婪的费舍尔不愿意辜负任何一位自己倾心的女性,对于这位陪伴了自己不算安生的北境时光的瓦伦蒂娜尤是如此。
“如果那个时候我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呢,你难不成还要飞过海洋和大陆来找我吗?”
“废话,除非你不要我了...但即使是那样,我也会飞过来找你问清楚的,无论你在天涯海角。哼哼,等着吧你。”
费舍尔轻轻地将手放在了那蛋壳上,和她放在蛋壳上的手重合在一起,
“好,那就拉勾。”
“拉勾...”
瓦伦蒂娜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随着那蛋壳上臻冰的雾气狂涌起来,四周的温度一点点下降,那蛋壳也仿佛变得越来越沉重,直到将那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地板给压迫出了细密的裂缝。
费舍尔微微一愣,发现那包裹瓦伦蒂娜的蛋壳似乎非常想要往平台之下的世界树的树根而去,他皱起了眉头,刚刚坐起身子来,那巨蛋已经直直地向着下方的世界树根砸去了。
“瓦伦蒂娜!”
蛋壳之中,瓦伦蒂娜的意识似乎已经完全沉睡过去,平台上的费舍尔便眼睁睁地看着那巨蛋完全与下方的树根接触,顷刻间,原本闪烁着耀眼光芒的树根便变得暗澹下来,取而代之的则是那愈发明亮的巨蛋。
“卡卡卡!”
随后,那蛋壳之上的臻冰飞速地蔓延开来,直到将费舍尔身下的宽阔空间完全吞噬囊括,氤氲的雾气转瞬间遮盖住了费舍尔的视线,让他再也看不清瓦伦蒂娜所处的位置。
但他深知,那下方正孕育着瓦伦蒂娜全新的身体,待她再出来时,她会比梦中看见的还要美丽和强大,如同北境神话种涅槃重生的凤凰那样再度展开她遮天蔽日的双翼。
费舍尔看着下方将世界树树根完全吞噬的臻冰没有开口,直到良久之后他才缓慢地捂着自己的小腹站起身子来,之前和厄尔温德战斗时身体就有损伤,原本以十三阶位的身体这些伤压根就不算什么,但现在他的身体极度虚弱,阶位直接脱落到零阶位,这原本无所谓的伤口全部都绽放出来,争先恐后地让费舍尔感受到它们的存在了。
“嘶...”
费舍尔疼得喘不过气来,有些无语地看着眼前高达百米的圆柱空间,还在纳闷到底要怎么上去出梧桐树,该不会他出去已经过去十几天了,然后出去就乖乖等死就行了?
“费舍尔,你...呜呜,你之后怎么办啊,快去找你的靠山啊,达拉斯贡、拉玛斯提亚、母神也行啊,谁能救救你呀...呜呜呜,我不要你死啊!你没了我可怎么活啊!”
埃姆哈特连像往常那样站在费舍尔肩膀上都不敢,生怕自己这一点微薄的重量就会形成他走路的阻碍,直得一边流眼泪一边急得打转转。
但眼界开阔的埃姆哈特显然知道现在被死亡概念锁定的费舍尔的情况到底有多么严重,他就像是一只苍鹰一样急得都快要冒烟了,一边飞还一边骂骂咧咧的,
“都怪那个杀千刀的拜蒙...那个畜生啊,她是真该死啊,这样害你...呜呜呜...”
费舍尔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焦急的埃姆哈特,让他有些想笑,一点生不出厌烦感来,他只是对着埃姆哈特招了招手,平澹地将流体剑拿了出来,对着他道,
“好了,埃姆哈特,别吵了,我也想活下去,肯定会努力找办法的...你说的神明也的确有道理,但达拉斯贡刚才才现身过,她现在显然知道我的情况却依旧没有露面,要么是不想帮我,要么就是对我现在的遭遇无能为力,我更倾向于后者。”
“哈?那拉玛斯提亚呢,咱们去找拉玛斯提亚怎么样?”
费舍尔轻轻捏了捏埃姆哈特的书封,接着道,
“可能那位神明的确有办法吧,但可惜的是,我好像和她的关系不太好。而且,她之前才因为满盈期陷入睡眠,现在可能还没醒;就算醒了,不进入深海她压根听不见我的呼唤,我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做很多事情都有些捉襟见肘,但我不想荒废它,将它用在这种事情上。”
“不要啊!费舍尔,那你这一个月要去干嘛?!你真的要我看你死吗,你怎么这么残忍啊,呜呜呜!”
费舍尔的身子微微一顿,他抬起自己的手掌,只见在自己的白色衬衫下,那原本壮硕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得纤细起来,他的目光有些复杂,随后拍了拍埃姆哈特的身子,说道,
“有一些想见的人和想做的事而已...不过放心吧,不到最后时刻我是不会放弃的,我也会思考怎么去摆脱死亡的,行吗?”
一个月的时间实在是太短太短了,从这里到北境南端的萨丁女国最快也要五天,从萨丁女国到纳黎需要半个月,到海盗湾需要一个月,到南大陆则需要一个半月。
直到现在费舍尔才有些感叹,想见的人太分散了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但他看旁边寻日里十分欠揍的埃姆哈特看自己一副放弃的样子都快要哭出来了,只好又转变了一下口风,安慰了一下他,这才让他没泪洒书封。
“你等我下,我把我肚子里的所有材料都仔仔细细翻一遍,可能真的能找到一点点帮助你的线索的...”
“嗯嗯,先出去再说吧。”
在梧桐树的黑暗中,捂着小腹的费舍尔和那摇摇晃晃、闪动着金光正在焦急翻动自己肚皮中内容的埃姆哈特越走越远,而在他们的身后,如影随形的死亡正在辗转跟随,紧紧地追逐着那位纳黎男人的背影。
偌大的梧桐树内一片狼藉,这原本属于北境雪地之上王者的故乡中再也不见他们往日的辉煌,被厚重的历史与命运轻而易举地碾碎殆尽,这实在是令人唏嘘感叹的一件事。
但也的确如月公主所说的那样,北境的生灵们还记得他们,这片大地的还流传着他们的史诗与传奇,他们的痕迹并没有消弭,而是深深地埋藏在了曾经被他们庇护过的苍生的内心与记忆中。
与此刻正深深沉睡在梧桐树底的那位最后的凤凰血脉一样,他们都在等待和酝酿,等待着有朝一日,他们敬重爱戴的凤凰会再度涅槃而起,再度带领他们抒写未来的新篇章。
而这个日子,并不会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