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一早便候在园外等候着她,见她走来,连忙上前迎去,“奴才见过玉掌印。”
“可是有急事?”玉汝恒见他如此,低声问道。
“雪豹今早不知为何,突然发狂,咬死了服侍它的两名宫人,差点从铁笼内跑出来。”李安如今想起亦是心有余悸。
玉汝恒眸光一暗,疾步便入了乐趣园,待前往铁笼时,便听到雪豹嘶嚎之声,一旁躺着的是已经被他撕裂的宫人血肉模糊的尸体,而雪豹更是张开爪子,晃动着铁笼。
玉汝恒匆忙上前,站在铁笼外,并未靠近,而是盯着它看着,雪豹对上玉汝恒的双眸,那凶狠的双眸逐渐地恢复了明亮,爪子亦是慢慢地从铁笼上放下,安静地趴在地上,眼角却流下了眼泪。
玉汝恒将铁笼打开,缓步行至它的跟前,蹲在它的面前,轻抚着它头顶的茸毛,“是害怕了?”
雪豹蹭着玉汝恒的手背,嘤嘤嘤地叫着,却不知它在说些什么,只是眼泪不停地流着,很是伤心。
玉汝恒耐心地安抚着它的情绪,李安见雪豹不再发狂,这才松了口气,便也不敢逗留,便退了出去。
玉汝恒索性坐在地上,雪豹庞大的身躯整个滚在了玉汝恒的怀中,它蹭着自个的爪子,揪着她的衣摆,玉汝恒见它在自个的衣摆上先晃动了一下,接着又晃动了两下,紧接着又三下,晃动了四下,每一下都透露着让她险些失控的信息。
这是她与他为了跟雪豹能够交流,所训练的能够代替说话来表达它情绪的暗号。
“你是说他来了?”玉汝恒温和的双眸闪过一抹惊讶,轻抚着雪豹的茸毛,显然不敢相信。
雪豹眼眸溢满了忧伤,它晃动着玉汝恒的衣摆,见她有着片刻的失神。
玉汝恒垂眸盯着雪豹,“你适才是太高兴了?”
雪豹慢悠悠地点头,还不忘在她的怀中蹭了蹭,以此来表示它适才真的是很高兴。
玉汝恒抬眸看了一眼身旁已经死去的宫人,又看向雪豹,“瞧瞧,你高兴的后果?”
雪豹微微转眸看了一眼地上血淋淋的宫人,无辜地看向玉汝恒,嘤嘤嘤地靠在她的怀中,撒娇意味甚浓。
玉汝恒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来了?那他可知道自个还活着?怕是,他不会相信,她还会活着。
她低头怔怔地看着雪豹,即便雪豹告诉他真相,他也不会相信。
“我好不容易寻了两个顺心的人照看你,看日后谁敢过来?”玉汝恒捏着雪豹的耳朵,力度看似大,但对于雪豹来说,不过是隔靴搔痒。
如今铁笼内还飘荡着血腥味,她微微蹙眉,便起身命李安将尸体抬了出去,将铁笼内的血腥味洗刷干净,她立在雪豹的跟前,而雪豹则是趴在她的脚下,不停地蹭着她的靴子。
玉汝恒无奈地叹了口气,半蹲在它的面前,“他为何会来大骊国呢?”
雪豹盯着玉汝恒看着,却也是摇着头,它也不知道,只是闻到了他的气息,故而才会要冲出去。
玉汝恒亲自喂了雪豹吃的,便抬步离开了铁笼,简单地叮嘱了李安一些事务,便离开了乐趣园。
如今已是晌午,烈日当空,她独自走在一望无际的永巷上,思绪万千,难道,季无情寻到的人是他?如今已近一月,并未寻到他的踪迹,那么,他现在何处?
“小玉子。”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将玉汝恒的思绪拉回。
她微微停顿,便想起这声音出自何人,不慌不忙地转身,便见有一道娇小的身影横冲直撞地跑了过来,扬起灿烂的笑容,笑吟吟地看着她。
玉汝恒连忙躬身行礼,“奴才参见六公主殿下。”
申屠乐昨夜因着申屠璃那一鞭子,受了刺激,寿诞开始之初,便被宫女送回了肃王府,今早醒来之后,她似乎将昨夜之事忘得一干二净,便又兴冲冲地入了宫,说是亲自前去皇后那处赔罪。
如今刚自皇后的乐安宫出来,便看到玉汝恒走在前面,忽然想起昨夜见过她,便连忙唤住,冲了过来。
申屠乐性子单纯,幸而她自幼是在肃王府长大,倘若在后宫之中,处处是规矩,她定然不会如此没有威仪地冲了过来。
申屠乐笑吟吟地看着玉汝恒,“小玉子,你这是要去何处?”
“回六公主殿下,奴才正前往酒醋面局办事。”玉汝恒垂首如实回道。
申屠乐懵懂地点着头,“那里好玩吗?”
“那处不好玩。”玉汝恒直截了当地回道,心中思忖着,她该不会黏上自个吧?
申屠乐显然有这个意思,如今到处流传着昌隆帝姬对后宫之中的一名奴才情有独钟,她对这位玉汝恒甚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一向自视甚高的璃儿姐姐如此倾心呢?因着昨夜夜色有些昏暗,她只是觉得玉汝恒长得很漂亮,如今仔细看的时候,惊艳不已,用惊为天人这四字来形容都不为过。
申屠乐直勾勾地盯着玉汝恒看了半晌,嘴角更是忍不住地流下了口水,玉汝恒怔愣了片刻,自怀中抽出绢帕,递给她,“六公主殿下。”
申屠乐这才回过神来,笑呵呵地接过她手中的绢帕,脸上亦是泛着红色,擦着嘴角的口水,紧接着抬眸看着她,“小玉子,你长得好美。”
玉汝恒嘴角明显抽动了一下,这六公主似乎有些童言无忌,她躬身道,“公主殿下,奴才还有差事要办,先行告退。”
“额……那好吧。”申屠乐有些不舍地盯着她,直至玉汝恒离开许久,她才幽幽地回神,“还真是很漂亮呢。”
一旁垂首立着的宫女见申屠乐如此模样,不由得笑了一声,“六公主殿下,您该出宫了。”
“恩。”申屠乐收回视线,便继续向前走去,她要赶快回府,告诉墨离哥哥,她今儿个又碰见小玉子了,长得很是好看得不得了。
玉汝恒莫名地打了一个喷嚏,她抬眸看着眼前风和丽日,不禁觉得怪异,却也不细心,便回到偏值房内。
富春已经准备好一切,低声道,“玉掌印,奴才适才得了季督主的传召,被提拔为酒醋面局的掌印。”
“那你便好好办差。”玉汝恒薄唇微勾,似乎觉得这样的安排正中下怀。
她抬步入了里间,命富春派人准备了轿撵,带着云景行回了都知监,随后将他小心地抬入她新的住处,这处的布置摆设比起酒醋面局亦是好了许多。
富春命人将玉汝恒的物事都逐一地摆放入内,而后便退了出去,离开了都知监。
玉汝恒抬眸环顾着四周,这处距离御龙宫较近,想必这暗中的番子与暗卫更是多不胜数,日后她更是要谨慎小心。
四惠垂首立在她的身旁,玉汝恒抬眸看了他一眼,“你且去忙吧。”
“是。”四惠应道,便退出了值房。
玉汝恒行至里间,云景行并未睁开双眸,而是平躺在床榻上,她知道,如今这值房内怕是有许多双眼睛盯着,她不由得有些不悦起来,难道,她沐浴也有人看着?这难免让她头疼,抬眸仔细地盯着天顶看了半晌,又将四处的墙壁敲敲打打了一番,命四惠拿来了炭灰色的帷幔,挂在了屏风后的墙壁上。
四惠候在房外,低声禀报道,“玉掌印,皇上传来旨意,让您即刻面圣。”
玉汝恒想着如今唤她前去所为何事,她稍稍地整理了一下官袍,便抬步离开了里间。
云景行待玉汝恒离开之后,渐渐地睁开双眸,他那沉寂的双眸依旧黯淡无光,只是那淡淡的唇微微扬起,一道阳光自纱窗射入,洒在他的容颜上,白纱遮面,却闪烁着耀眼光华。
玉汝恒垂首行至御龙宫外,待门外的长随尖声宣喊时,她躬身入了寝宫内,申屠尊正襟危坐与金漆雕龙的龙椅上,朗如星月的冷峻容颜,冷若冰霜,一手执笔,一手翻阅着奏折,一旁的鼎炉内香烟袅袅,透着凝神静气的香气,他并未抬头,正全神贯注地批阅奏折。
玉汝恒跪在地上,行匍匐之礼,却也未出声。
诺达的寝宫,寂静无声,就连一丝的喘息声都不曾听见,只感觉层层的冷气笼罩在四周,让人不敢直视。
如此便过了半个时辰,玉汝恒觉得膝盖都有些发麻,重活一世,她为了让自个更像一个奴才,亦是抛却了曾经身为帝王的高傲,在夜里不停地练习着跪拜,直至将此事做的如家常便饭般习以为常,可是,如今,她跪在这堂下,想起曾经的她,宁可死也不愿对他俯首称臣,她不禁觉得自个当真是抛却了帝王的尊严,不过,这只是暂时,她迟早有一日,让他们匍匐在地,敬仰着她。
申屠尊将最后一份奏折合起,抬眸便看到堂下跪着的玉汝恒,他冷寒的双眸闪过一抹幽光,凉薄的唇没有一丝的温度,“起吧。”
“谢皇上。”玉汝恒躬身起身,双腿些许的颤栗,她却不以为然,只是安静地立在一侧。
申屠尊自龙椅上站起,抬步越过书案,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如今寝宫之内只剩下他二人,他目露寒光,冷视着她。
玉汝恒依旧如故地低垂着头,她清晰地感受到申屠尊那双眸子射出的杀伐之气,不过是短短半盏茶的注视,他似是已经将她千刀万剐。
他渐渐地收回视线,抬步向前走去,手腕上戴着的手链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让玉汝恒的心也随之跳动了一下。
玉汝恒抬眸看着他挺拔地背影,那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穿在他的身上,他犹如一位俯瞰天下的王者,举手投足间透着震慑之气,玉汝恒承认,他必定是一代枭雄,他谋略过人,更重要的是心狠手辣,这便足矣俾睨天下,所向披靡。
她躬身立在原地,不知申屠尊唤她前来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这样候着?
申屠尊侧着身子,“昨夜季无情在你那处夜宿的?”
玉汝恒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难道,他怀疑她与季无情暗中勾结?
“是。”玉汝恒如实回道。
她的声音平淡而绵柔,如今开口,就像是在平静的湖水上落下了一粒石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申屠尊沉默了片刻,继续道,“你与他做了些什么?”
玉汝恒并未抬眸,收敛起不悦的眸光,“皇上言下之意,奴才不甚明白,还望下释。”
“今夜便在这处伺候着。”申屠尊说罢便抬步向内堂走去。
玉汝恒见他转变了话语,垂首回道,“是。”
随即她便立在原地,而申屠尊则是入了内堂,步入屏风将身上的龙袍褪下,换了一身褐色盘龙常服,头上的发冠放下,如墨的青丝只用一根锦带松松散散的束起,步履沉稳地踏出内堂,自玉汝恒身旁越过,转身去了书房。
玉汝恒垂首跟在他的身后,随即立在书房外,而他则是自书房内拿了一本书卷走了出来,随手丢给玉汝恒,“念来听听。”
玉汝恒接过,待看到书卷题字后,便觉得奇怪,而后,他低声道,“翻到‘国风’处。”
玉汝恒将书卷翻开,他端坐在软榻上,端起一旁的茶盏,轻呷了一口,“念吧。”
玉汝恒顺着那处缓缓地低吟着,“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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