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仗真的是杀得日月无光!”小说中经常有这么一句话来形容古时候战场之惨烈,而高家岭这一仗用这句话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惨烈的细节不用多描述,光是看战场上日军的尸体堆的像是金字塔一样,漫山遍野都是这样的尸堆。
那是血战中为了腾出闪转腾挪的空间,中国士兵往往就是将敌人尸体向山下滚,落到一个平缓处,尸体自然就堆叠在一起,形成小型金子塔尸堆。
而这一战,就是整整三小时!
中日双方谁也没法统计自己投入了多少兵力,战死了多少人,不管胡姓师长还是村上起作,都是不断的将自己所有的预备队投入到这个战场。
什么工兵、辎重兵早就投入进这个可怕的绞肉机中,通信兵和炊事兵乃至师部文员,都在最后时刻提着趁手的家伙上了战场。
战斗最激烈时,堂堂中将师长身边仅有一名卫生兵负责警戒,连少将参谋长都一手提着手枪,一手握着中正剑走上高家岭。
终于,随着夕阳西沉,日军那边传来凄厉的手摇警报器长鸣,已经疲惫欲死的日军步兵稀稀拉拉从山坡上退去。
刚刚还吼声如雷奋力搏杀的中方士兵看着退走的日军,竟也无力追赶,双腿一软就此躺在双方的尸骸之中,大口大口的喘息。
没有人去欢呼胜利,不是他们不想,也不是战场太过惨烈,而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力气了。
哪怕此时日本人来上一通炮击,他们也不想再动一根手指头。
“这就是中国人的精锐部队吗?他们真的很强。”暮色中,村上起作看着山坡上扑倒在地的中日双方官兵遗骸,满眼皆是落寞。
他知道,这一仗,已经耗尽了他指挥的9000余帝国官兵的精气神,残存的官兵们已无力再战。
更可怕的是,他分明能看见从前线撤离的第13师团104步兵联队残部看向他指挥部凶狠的眼神。
低级士兵竟然毫不掩饰对一名陆军中将的仇恨,这在以等级森严而著称日本陆军中,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可在这场血战之后,竟然就在他眼前出现了。
村上起作清楚,但凡是他要命令这群残兵再复制一场高家岭战斗,恐怕打他黑枪的绝不会少于十人。
“全军向后撤离,和中国jūn_duì 暂时脱离接触!”深沉的暮色中,谁也看不清这名日本陆军中将的脸,并不知道他下达这道军令时是怎样一种心情。
但无疑,当这道军令传至各部时,已经是变相的承认,23日的这场强攻,是一场极其失败的战斗。
这还是尚未统计下午白刃战的兵力损失的情况下。
当晚间各部损失报告给村上起作时,饶是日本陆军中将已经根据现场战况做足了心理准备,看到那串长长的数字时,也依旧眼角狠狠抽动,脑门上更是青筋直跳。
整个白天,在中方最后一道防线前,日军各部战死人数高达3700人,而下午白刃战就战死人员3053人,还有高达500名重伤兵因为全部是冷兵器至伤,伤口被污染严重,如果没有那种米国研发的抗生素药物,死亡也基本成为定局。
这意味着,就这一天,村上起作指挥的9000余步兵就死亡一半,这种可怕的战死率,就是曾经的娘子关战役中伤亡惨重到赵师长都嚎啕大哭的17师,都没有这么高。
“已至绝境之敌军背水一战,至我部伤亡惨重,已无力再战,为避免前期战果损失殆尽,我部请求后撤!”思索良久后,村上起作终于满脸凝重的向横山勇发出电文。
“准!”横山勇的电文直到4小时后才发至村上起作处。
可见,在撤与不撤之间,日军这位第11军司令官亦是难以抉择。
不撤,村上起作麾下已经只有4000余兵力,再来一日强攻,恐有全军覆没之危险,尚且无法保证能攻克中方阵地的可能,是典型的风险大于收益。
且在右翼战场的牵牛岭,中方第18军18师同样是奋力反击,看似是摇摇欲坠,但谁也不知道让这些人倒下究竟是什么时候。
哪怕是骄傲如横山勇也不得不对18军产生一种莫名的敬畏,这样的jūn_duì ,是他在中国战场上所遇见的第一支。
这个注定要在中国战场上折戟数次的日本陆军中将或许不知道,这样的想法,在未来数年中将会以不低于‘5’的量级出现。
而石牌之战,也不是他在中国战场上最惨的失败。
撤,那就意味着筹划大半年攻击石牌之战以失利而全面告终,更悲剧的是,被围在中国大山里的针谷支队将彻底丧失生机。
除了正面战场和右翼战场上的日军能打穿中国人的防线,再无任何一支日军能去救援他们。
左翼战场上的野沟支队和39师团231步兵联队在接到他的军令后,曾经兵力高达16万人的两部合计竟然只凑出4个步兵中队和一个步兵炮小队,而给出的理由皆是他们伤亡惨重,无力进攻不说,还要防备中国人夜袭。
中国人从21日夜间就开启了小规模夜袭行动,尤以231步兵联队受攻击最多,整个夜间竟然被袭14次,使得整个231联队数千人夜不敢寐,只能瞪着眼睛等到天亮。
期望距离最近的两部去救援针谷支队已经不现实,若正面战场上再一撤,2000帝国官兵的生命几乎就是白送。
换成谁,恐怕也承担不起这个骂名。
只是,横山勇的所有犹豫在24日凌晨2时一则战报传来后,全部化作坚决。
中国第10集团军在23日12时击溃渔阳关日本守军,收复渔阳关,其主力5个师已进至天柱山一线。第74军,第79军也已到达指定位置,中国jūn_duì 反击时机已经成熟。
此时,横山勇知道自己精心策划的鄂西会战已经宣告失败,如果再不撤退,别说针谷支队没得救,进攻石牌正面战场的日军也将遭到关门打狗的下场。
收到横山勇允许撤退军令的村上起作前所未有的轻松,他在自己的野战指挥部枯坐大半夜,可不只是为了等待横山勇的军令,而是,对面的中国人已疯。
是的,胡姓师长真的是快疯了。
23日一战差点儿没把村上起作给打哭,但11师这位年轻的胡姓师长是切切实实地大哭了一场。
因为,这一仗打得着实是太惨了。
前几日的战斗,依托工事不断层层抵抗的11师损失了10个步兵连,说损失,那就是彻底丧失战斗力的意思。
天台阵地,一个步兵连全员战死;
石牌要塞南侧要道,第33团第2营营长游国祯摔全营死守,在日军炮火猛烈攻击下,该营600人战死大半,游营长本人也身负重伤,一枚日军飞机投掷的炸弹就在他身边爆炸。
副营长让他赶快到后方治疗,但游国祯营长不但拒绝撤退,反而抢过一挺捷克式轻机枪亲自向日军射击。全营好不容易击溃日军的这次攻击。日军退下去以后,官兵们才发现游国祯营长已经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死时他仍然保持着拿机枪射击的姿势。
而该营最后能活着归来的,不到100人,4个满编步兵连,凑不够两个步兵排。
倒了23日这一天,伤亡则升至顶峰,在高家岭总共投入了2个步兵团,最终还能站起来走回阵地的,不过区区800人,3700子弟兵躺在那片山坡上。
如果说日军的尸骸堆起了近百座‘金字塔’,那11师的官兵遗骸就可以铺满整片山坡。
光是夕阳落幕后己方官兵前往战场上抬尸,就用去3个小时,原本他这个师长亲自下令将牺牲官兵都暂且安放在他的指挥部后方山谷,结果,放不下。
哪怕遗骸是肩并着肩,那么一排排放过去,长达数百米的山谷,依旧放不下。
胡姓师长走在遍布遗骸的山谷中,原本还能故作坚强的忍住悲伤,直到他看见一具年轻到过分、嘴唇上都还没长出绒毛的少年士兵遗体上满头满脸的血污还没有得到清洗,不由大怒:“特良的,老子的兵连死了都没人管吗?他的排长呢?连长呢?31团第9连,不管是谁,给老子滚过来个当官的。”
一名同样年轻的士兵听见吼声,从山谷的另一侧匆匆跑过来,立正向胡姓师长报告:“报告师座,石大宽前来报道。”
“你特良的一个新兵蛋子,跑来干什么?去让你的班长来。”胡姓师长看着眼前明显很青葱的新兵蛋子,竭力压着自己的怒气。
“班长死了!”石大宽垂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