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把另外两个都给我找到,就算死了,也要给老子救,救不回来,老子也要把他们都抬回去。”窢
情绪失控的卫东来还算冷静,知道做为最高指挥官的自己不能慌,仅用十几秒钟就竭力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嘶哑着嗓子低吼。
为什么说是另外两人,那是因为倒在高地前身上插着三八刺刀的土豆自然是最显眼,他身边一直有锤子在轻声呜咽,不断的用舌头舔着他脸上的血渍,早就有士兵围在他身边。
虽然脸色苍白的土豆已经近乎没有呼吸和心跳,但二连的兵们都知道土豆这个钢铁连的特殊存在的重要性,依旧不放弃的将止血包按在他那个几乎被日式刺刀完全贯穿的巨大创口上,并且还有士兵在给他做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
那是四行团全团从一个月前就开展的‘胸肺复苏’急救训练项目,由唐团座亲自提议,医护连澹台明月连长带着40名医护深入各连排现场教学。
虽然时间有些短,但多少还是让这些大头兵们懂了一点,心脏若是停止跳动,血液无法输送全身,那人就彻底没了,只要心脏还能跳,血就还能继续供应,人就还有可能活。
心脏不能跳了怎么办,肺部不能呼吸了怎么搞,那就用人为的方式帮他跳,帮他呼吸,用唐团座教的方法。
但那毕竟是训练,也没实际的例子来证明唐团座这次是不是还是如同往常那般神奇,士兵们只能拿死马当活马医,一边用止血包给土豆止血一边拼命按压。窢
很快,倒在灌木丛中的杨必成也被找到。
找到他的士兵至少有一半当场就落泪了。
如果说胸口有着致命刀伤的土豆还能让他们抱有侥幸心理死马当着活马救一下,那眼前的杨必成,是真的没必要了。
任何抢救,在士兵们看来,可能都是遗体的不敬。
斜趴在灌木丛中的精准射手就像个破布娃娃,这种‘遗体’老兵们都见过,但那基本上不是被炮炸了就是遭到了榴弹或手榴弹近距离爆炸,像杨必成这种几乎被子弹给撕烂的真的不太多见。
身上的伤口多达十几处不说,光是致命伤就有几处,腿上中枪,胸前被两颗机枪子弹射中,可怕的伤口甚至能看见内脏,右臂被子弹生生击断,露出白色的骨茬,可怕的伤势令人目不忍睹。
更致命的是,他的血流得太多了,在他的身下,就像是一条河。窢
跑过来的几名士兵完全是流着泪想把俯卧姿态的精准射手给抬出灌木丛的,但,只是轻轻一动,血又喷涌而出。
而直到那时,士兵们才看见,他的那杆带着瞄准镜的步枪还压在他的胸腹下。
只是,整个枪身都是血糊糊的。
不用杨必成说话,士兵们也懂,那应该是这名陆军下士在坠入死亡深渊之前的最后意志,他要保护自己的枪,哪怕是获胜的日本人翻动他的尸体,他的血会让这杆步枪满是血腥味儿,从而让还处于逃亡状态的日军步兵失去兴趣。
浓烈的血腥味儿,将会成为军犬最好的追踪信息流!
不然,一杆带有瞄准镜的步枪落入日军手中,指不定会沾上多少自己兄弟的血。
“给老子抢救啊!”冲过来的陆军少尉汗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远比他在对敌数百人的战场上还要狼狈。窢
甚至,面对他自己的兵,都还有一丝祈求在其中。
他的士兵们都知道,与其说排长是在求他们,倒不如说是排长在祈求上苍给他一个奇迹,哪怕是死马当死马医。
“排长,他死了!”一名老兵看着想去翻动精准射手‘尸身’并打算亲自来做心肺复苏的陆军少尉,虽然很不忍心,但依然轻声提示道。
“他不能死,李连长讲过他的事儿,他们杨家一起出来参军的几个堂兄都战死了,他再死了,他们杨家就只剩下老弱妇孺了,没指望了啊!”少尉先是一呆,继而毫无长官形象的放声大哭。
少尉也是参军好几年的老兵,知道规矩,哪怕是部队强行征兵,也不会涸泽而渔将一个家庭的所有青壮都征走,总会留下一个顶梁柱,不然那些兵知道自己家里人活不了了,那会儿反抗不了,拿上枪后,不得把负责征兵的长官给突突了?
做什么事儿都不能做绝了,不然就要遭报应,这是老祖宗们传下来的真理!
像杨家这样主动将家族全部青壮送上战场的不是没有,也是极其稀少的,一旦全部战死,这个家族也就完了。窢
陆军少尉一想到一个二十几人的家族、最终是由一群老弱妇孺在哪儿披麻戴孝为家族所有中坚送葬的那一幕,就无法面对。
好歹,给人家留一点希望啊!哪怕是残疾也成那!
锤子也跑过来,在杨必成‘尸身’边上嗅来嗅去,口中不断呜咽着,尾巴却是用力摇了起来。
赶过来的卫东来神色不由微微一动。
蹲下身来试探了杨必成鼻息和心跳,眼中涌出浓浓绝望,腮帮子因为咬牙高高隆起,狠狠揉了揉额头,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别动,都别动他,等卫生兵来。”
杨必成身上的伤太过触目惊心,就算是卫东来也不敢贸然用唐团座教的‘心肺复苏’法,生怕万一还有一线生机被他和大头兵们给搞没了,只能交给后面还在拼命朝这边赶来的卫生兵们。
毕竟,他们除了抢救技术,还有药。窢
那是上次响堂铺之战从鬼子辎重队里抢的,食物和武器弹药大部分分给了921师,四行团留了大半药品,加上在临汾城内又购买了一部分。
所以这次团部主力出征,不光是随军出征的医护连药物充足,各连排卫生兵手中也有不少的专用急救药。
之所以卫东来还没有士兵们那般绝望,那倒不是他毫无根据的幻想,而是锤子在摇尾巴。
锤子是极其敏锐的动物,很多时候四行团的官兵们已经不将它当成一条狗在看,当它走在摆满尸骸的场地时,它会呜咽,甚至还会流泪,但最显著的特点是,它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永远是下垂状态,那应该是它表达忧伤的一种态度。
但这次,它虽然在呜咽着表达忧伤,尾巴却是摇动着的,那让卫东来有了一种直觉,或者是幻想,这个士兵,还没有死。哪怕,他的血已经快流干了,苍白的脸色已经如同一个死人无疑。
死而复生这事儿绝不是天方夜谭,夜承桓主任和连级干部们闲谈时就说过他们八十集团军一件奇事。
有位团长,头部中弹,所有人都认为他死了,可他的上级固执的认为他还活着,都下葬一天了硬是从土里刨出来用担架抬着上路,三天后,竟然奇迹般的有了心跳。最后,竟还活蹦乱跳的继续当他的团长。窢
正是在这样的幻想下,精准射手身上几乎是用盖的,盖满了十几个止血包,土豆那边则不断的做‘心肺复苏’急救。
最后被在山腰上找到的老算盘反而是最先被确定活着的士兵,因为他还有两个好同伴。
和日军滚下山坡,全身负创多出且手无寸铁的老兵和身强力壮日军搏斗本来绝无幸理。
幸好是他先用两三斤重的驳壳枪先把日军砸了个满脸花开,然后又占据了先手抱着日军往下滚,日军在滚下山的过程中都差点儿没被石头给生生砸死,要不是还戴了个钢盔的话。
等到这个小鬼子稍微恢复了点儿体力以两只手对付老算盘,差点儿没把这名已经没了多少力气的老兵给活活掐死的时候,锤子和那头浑身是血的野猪已经搞定了自己的对手。
那老算盘的这位对手可就惨了,从山顶狂奔下来的大狗仅用一口就咬断了他的颈骨,倒霉的日军步兵失去了控制全身的能力,却还一直未死,还是后来找到此处的中国士兵直接用枪托结束了他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