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胜利,无比振奋人心!
每一具日寇的尸体,都向我全军全国证明着,他们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在我军的英勇面前,他们一样会走向死亡。
可是,胜利都是牺牲换来的。
我想去采访这些英雄,我给两名将军表达了这个意愿。
将军沉默片刻,带我去了一处院落。
同胞们,你能想象吗?当明月推开那扇门,走进那个宽大的院落时,月光下,放眼望去,一地雪白。
明月陪着两名将军行于雪白之间,院落寂静无声,甚至连城外还在不时轰然炸响的隆隆炮声,都变得那么遥远。
掀开一张白布,擦去,只是眼睛还圆睁着。你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他在牺牲之前是怎样怒吼着竭力向远方的敌人射出他枪膛里的子弹。
不知有多少颗重机枪子弹击中了他的胸膛,本就有些单薄的胸膛瘪了,他钟爱的军装和他的血肉粘连在一起,帮他清理的护士不得不选择用白布包裹住他的胸膛,可依旧成了一块血布。
我抬头看月光,企图将我的泪光倒灌回去。
因为,我不想悲伤,在淞沪三月,我见过了太多牺牲,我希望我的心或许已经变得足够坚硬,我希望我能更坦然面对逝去的青春,但我还是没忍住。
没忍住我的泪水,也没忍不住我的心痛,痛的我根本没有勇气去帮他合上没有闭上的眼睑。
因为,我怕我忍不住会查他的名字并写在我的日记里,我想记住他们每一个,可是我知道,他们的亲人,并不希望在报纸上看到他们的名字。
那是荣耀,但对于他们来说,更多的是绝望。
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们都能活着,不当英雄。
可日本鬼子来了。
每一个平凡人,都有自己想要守护的。
两名将军站在遍地白色之中,目光莹然,但身形依旧挺拔。
松江城不缺白布,那也是松江人能为英雄们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每一面白布下方,都是一条曾经无比鲜活的生命。
而我知道,这还不是终点,因为,松江城真正的大战才刚刚拉开帷幕,城外的日军重兵正缓缓逼近。
或许,在你们看到明月的这篇字的时候,松江城正笼罩在日军的炮火中颤栗。
但同胞们,有这样的将军和士兵,请你们相信,日军想通过松江,就必须踏过三万余松江守军的尸骸,包括我澹台明月的。
最终,在我的恳求下,虽然将军没能允许我去到一线阵地采访,但终究给了我一个电话采访的机会。
前线最高指挥官某陆军中校接通了我的电话,先前说的凌晨夜袭战就是在他的亲自带领下完成的,但请原谅我不能透露他的名字。
不过,并不是因为他拒绝了我的电话采访,而是,算是私人的原因吧!
他找了一个士兵接受我的采访。
虽然是隔着电话,听着我需要仔细聆听才能分辨的清楚的浓浓川音,但我依然能够想象到那是一名朝气蓬勃的士兵。
可是,他所说的,和我的感觉有些矛盾。
他没有和我说他是怎样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的,而是,都是回忆。
就像一个老者,絮叨着说他这一生中最难以忘记的人和事,仿佛只有那样,才能找回自己。
他陷入回忆中的絮叨里,满是对战友的回忆。
说他们是如何英勇作战又是如何牺牲,说曾经带他的老兵是如何希望能活着看到女儿出嫁,还特意给她买了一枚纯铜戒指;说战友是如何期望回家能讨一个老婆,为此还特意将长官发放的奖励藏在秘密位置只有最亲密的同乡才能知晓,但后来两个人都死了,再无人知道他的大洋藏在什么地方。
多么朴素而单纯的期望,都没了,因为日本鬼子的到来。
明月记录这些普通士兵故事的手在颤抖,但仍然坚定的选择将这些故事记下来,告诉你们。
直到.......
直到将军规定的时间快用完了,采访即将结束。
明月颇为好奇的问他,问他讲了袍泽这么多,那他自己呢?有没有什么想给家里人说的,如果他同意的话,我可以在这里留下他的名字,并将他的话通过报纸转告家人。
我想,换成任何人,都不会放弃这个极为难得的机会。
他沉默了有足足十几秒钟,回答我:我家里还有弟妹,父母会有人照顾,我只希望,如果我战死了,请所有人都忘记我。
我的笔猛然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