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映宫里的气氛凝重得就像将要降下暴雨的密云天气丹墀下的廷卫就像没有生命的雕塑一样矗立不动。春江明湖侍立在丹墀石阶之上小心翼翼的打量王座上那位中年男子的反应在他的左手站着迦南贵族的灵魂人物:大纳言乔羿良。
乔羿氏是迦南第一名门时年四十八岁的乔羿良早在六年前就登上迦南官僚的大纳言的位置上同年时为王妃的乔羿羽然被册封为贤成王后族中子弟遍布军政两系要职乔羿羽然所生之子原明浩今年才十六岁却早早的给推上王储之位册封隆兴君可见乔羿家的势力早就能够决定王位的废立。
乔羿良身材高大面赤如枣下颔长着乱蓬蓬的硬须目有双瞳沉闷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里传荡:“陛下诚如春江祭酒所言青岚国此次入质的檀那明河不容小视只是他年纪幼小根基不足在青岚难有作为青岚帝君让他为质实有维护他周全的用心。更加难得的是年纪轻轻的他就心怀异志”
“大纳言似乎在称赞青岚的质子”原囿蜷坐在冷冰冰的青玉王座上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很幽渺“檀那明河在迦南为质无望登上青岚帝位对迦南又无威胁实在不知道你们两人为何煞有介事的提起这事。”
“臣以为这是迦南的良机”春江明湖小心翼翼的选择言辞“檀那明河身为质子心里的异志却没有熄灭如果他有实力争夺帝位可想而知将会在青岚国内掀起滔天巨浪这才是迦南的良机啊。”
原囿听出些味道身子往前倾着。
“檀那明河进入灵麓学院已有六个月的时间臣依原来议定的方法置之不理檀那明河将大半的时间都花在灵麓书阁里他所读的书目我都让人一一录下请陛下一观。”
原囿从春江明湖手里接过一封折子摊开一看给上面密密麻麻的书名吓了一跳:“三个月就能读这么多书若没记差的话那个檀那明河还只有十七岁能读得进去这些书”
“檀那明河读书若遇疑惑有随手记下的习惯请陛下往后看臣使人将他写下的疑问也偷偷抄下来檀那明河即使是囫囵读下这些书籍理解力也相当惊人。灵麓学院现有三百七十六名徒子臣还未见有一人能及得上檀那明河的资质”春江明湖咽了一口唾液望了乔羿良一眼说道“或许只有隆兴君资质稍强过他。”
听春江明湖提起隆兴君原囿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说道:“你们俩人的意思是要暗中扶助檀那明河以乱青岚国政”
乔羿良点了点头说道:“我与春江纳言正是此意。”
“你们有何良言”
春江明湖说道:“换质以四年为期四年之后青岚早就确定帝子之位那时檀那明河返回青岚只会增加青岚国政的变数而不会成为迦南的威胁。迦南无需刻意的成就檀那明河只需放宽对他的限制以他与手下的能耐一定会有所作为。檀那明河有意利用裔天商队返回青岚扩张势力这点上我们可以给予便利但要防止他在迦南暗中培植势力。”
“请陛下让春江纳言主持此事”乔羿良语气里有骄横的坚决不容迦南王原囿拒绝又说道“即使良机在眼前但是无法把握也是枉然檀那明河返回青岚之时就是青岚国政大乱之时那时迦南可能做好准备”
“大纳言又有什么想法”
“尽快剿平南部民乱与诸国交好暗中蓄力静待良机为此需加强枢密府的威严把军务、都事两院都置于枢密府的治辖之下。”
“这”原囿浅浅的笑意僵在脸上看着乔羿良双瞳里的寒芒却不敢立即拒绝看了春江明湖一眼迟疑的说道“此事廷议之后还需贵族上院议决不可操之过急今日不妨先议议如何剿来民乱。”
“民乱一事有什么好议论的剿杀干净就是。”
“这”春江明湖迟疑了片刻说道“石将军统兵出征平定民乱无需王都忧心但是血腥太甚伤的终究是迦南的国体无益于蓄积国力臣以为剿抚相辅可竞全功。”
乔羿良横了他一眼鼻腔哼了两声没有当场训斥。
从丹映宫出来落日西斜崔巍壮丽的丹映宫飞檐翘伸斜伸进硕大的落日之中丹红色的琉璃瓦就是落日里流淌下来的晚霞余晖春江明湖站在丹映宫外的夹道上让落霞映得浅红的眸子里藏着许多忧虑。
青岚帝子争位致使国政动荡不安以致青岚名臣摩揭伯岑去年离开帝都;迦南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乔羿氏专横朝政王的身体日益衰弱隆兴君年纪还少又有乔羿氏的血统说不定迦南的大权要彻底落入乔羿氏的手中。暗中扶持檀那明河以乱青岚国政但是迦南没有中兴之君就是有良机也难以把握啊。
春江明湖走出丹映宫夹道跨过玉墀桥登上车驾就出了宫城依着锦榻正为国政愁虑的时候敏锐的耳朵听见外面传来小声的惊呼:“祭酒的车驾”
春江明湖掀开车帘看见街边四名青年正转过身去从熟悉的背影上立即认出他们的身份微叹了一声往下车帘任凭车驾将自己带往不知所谓的府宅。
看着春江明湖的车驾远去只有辚辚车辙的空响还在转角外的石街里回荡素鸣衍微微眉毛微微一敛暗道:“春江明湖为何不说破”春江明湖的眸光虽然只在背上停了一瞬但是他还是感觉到了。
“真是饶幸”石川华抹着额头的虚汗看来吓得不轻那声惊呼就是他出来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跟祭酒错身而过还没让他觉今夜怎么放肆都没有问题。”
易非天轻笑两声不应他的话;藏金拘泥于自己的身份一直跟在素鸣衍的身后很少表自己的意见。
素鸣衍以质子、羽嘉郡王的身份被严禁进入王城。此次藏金归来石川华来邀他们赴酒宴学院附近哪里识得迦南的奢华素鸣衍让尤溪引开监视他的眼线他带着藏金跟着石川华、易非天混入王城。
尤溪等人已适应他的胆大妄为与其劝阻不如好好配合。
素鸣衍在燕云荒原长大只进入羽嘉、下资、碎叶、镜叶等屈指可数的城池刚一进城就让迦南王城的繁华迷乱了双眼熙熙攘攘的人流让他也有些不大自然。
“王城里有四处圣地政吉巷里的鸾凤楼、南城大街的销金阁、神庙道尾的一笑馆、火莲巷的池台”石川华见躲过春江明湖神情肆意起来“明河喜欢热闹我们就去南城大街那些异域商旅的聚集地之一不仅有祖鲁人、塞琉人、雅芨人还能看到背生双翼的楼迦罗人各种店铺一家紧挨一家买卖都是万里之外的货物我们前往的圣地就在南城大街的头上一座占地极广的暗红色建筑从南城门楼看下去就像一摊血染在玉带溪边。画皮阁的姑娘个个天姿国色销金阁的规矩歌舞点赏若想留夜只许姑娘挑客客人不能选姑娘你就是有再多的钱没有姑娘看得上你也无法风流快活”
素鸣衍听石川华絮叨不停的说话脸色一直保持微笑听了他最后一句话才知道所谓的圣地原来是之地脸色略沉还没等他表态已让石川华拉入南城大街远处一座占地极广的暗红色建筑异常醒目。
巫慕丹在跟前时素鸣衍对这些市井勾当也听得了多不过没有亲眼见识过。画皮阁的规矩真是极怪姑娘挑客若想生意兴隆但不是每个姑娘的眼色都要极好恰恰选中看上自己的客人才会让客人流连忘返、一掷千金
石川华也未涉足这样的场所撑着胆子往画皮阁走临到销金阁却不见门房、掮客来迎心里愈虚了易非天还镇静些说道:“我们过来饮酒观舞小心明河的身份泄露。”
石川华一拍额头叫道:“就是啊喝喝酒我心虚做什么”
四人登上石阶转过一道影墙这才有两名俊俏的小厮过来招呼引道进入那座暗红色的高阁之中。
映眼而来的就是四五名身姿曼妙的舞伎穿着轻薄纱裙在明堂的水磨云石上翩翩起舞外面的光线还没有完全暗下来高阁里明艳旋转着将一道道灯光打在舞伎明艳的脸上明堂四周围着一道回廊七八人依栏而坐痴迷的目光投入明堂的舞池里。八道窄道与回廊相接向高阁的深处延伸。
侍者将四人从一条窄道引入三楼的一间富丽堂皇的房间里房间里的木器都是紫柚木所制精致的瓷器有着象牙白的柔和光芒壁上挂着名家高仓河的河滨写意。
素鸣衍坐下案牍之前是七八步见方的明堂顶壁有一盏琉璃灯柔和的浅黄色灯光恰将明堂照在里面坐席的灯光则来自后壁的挂灯明堂是供舞者起舞所用。
石川华啧啧叫着:“还担心不能进来没想到能进天品厢房果真好眼色不会看错客人的身份。”
石川华、易非天出身名门素鸣衍身上更有王侯的凝重气势侍者仅从四人的仪态谈吐就将他们引进格调极高的房间不能不说他的眼光很准。
时间还早侍者端进来一只银盘上面密密麻麻的码着玉牌玉牌上都用简约的线条勾勒出一个妙曼的身影旁边用蝇头小字写着舞伎的艺名。
石川华盯着银盘里的玉牌故作镇定随手取出一支玉牌搁在案牍上素鸣衍从旁边看见他放下案牍下的左手微微抖敛着笑意拈起一支玉牌手指在温润的玉牌上捻了捻嘴里轻轻念出上面的名字:“阮阿蛮”
侍者说道:“阮姑娘是本阁的行只献艺若要侍酒的话还要看阮姑娘自己的意思。”
素鸣衍将玉牌往易非天面前一推说道:“还是算你点的吧。”
素鸣衍身材瘦小了些显得有些秀气比不上易非天那么器宇轩昂。
易非天随手揭起两块玉牌让侍者下去唤人进来说道:“让阮阿蛮自己挑人就行或许我们四人都没资格让她侍酒也说不定。”
素鸣衍想起赤肌鬼变异之事问道:“高丘的赤肌鬼之变不知道迦南的朝臣有什么议论”
易非天、石川华还没有进入仕途但是他们身为名门子弟这些消息自然是知道的。
易非天说道:“秋浦等郡生民乱正从各地抽调兵力去剿平民乱赤肌鬼的事还得往后压一压只是在镜城方面加强了防御河港联盟方面也希望参与此事河港联盟也不希望雅穆拿河的上源控制在一种邪恶种族的手里。青岚方面有什么消息”
素鸣衍苦笑:“落毛的凤凰不如鸡青岚似乎已经忘记我的存在了只是每逢节季会有一些赏赐送过来国政之事一概不知。”
藏金不愿与素鸣衍并肩而坐将锦莆往后稍移了一些。柳静安、罗思勉率领的裔天商队早就与羽嘉的聂鲁达、盛怀城联系上建立从羽嘉起始再回到羽嘉的封闭商路商路经过青岚的羽嘉、休屠、碎叶、京畿等郡经过河港联盟的彭余、淮扬等郡又经过迦南的采石、国都、青叶等郡虽然说一时还无法赢利但是对各地的消息传递却是极便利的。
赤肌鬼种群的变异虽然说对两国都有着极大的潜在威胁但是在没有造成大量的伤亡与损失之前繁冗的官僚体系是不会快做出反应的。赤肌鬼种群存在于两国的边境青岚、迦南或许希望赤肌鬼种群成为两国的缓冲势力也说不定。
走廊里响起细碎空彻的足音四人纤柔的身姿映在纱门上几声轻轻的叩击过后四名丽人推门走了进来。为的那名丽人将垂下的刘海往两边一撩琥珀色的眸子往四人脸上掠过似笑非笑的风情便将四名少年的心怀撩拨得七上八下。
她径朝素鸣衍走去依着他身边坐下软语柔媚:“阿蛮过来给少爷侍酒。”
她身后的三名丽人给她的风华一映顿时少了几分颜色石川华恨不得捶胸顿足皱着眉头大叫:“明河总能挑着好的。”
素鸣衍露出苦笑画皮阁里的女子姿色虽然出众却掩不去风尘之色阮阿蛮也算得上绝色不过风情、容貌还及不上阿黛娇柔温顺又及不上采儿更没有青菱的天然魅惑。素鸣衍端端正正的坐在案席之后饮完酒后只将银质酒杯递到她的面前让她倒酒。
除了四名侍酒的丽人还有一队舞伎在乐伎的伴奏下在明堂里翩翩起舞。
素鸣衍四人还不足够老练侍酒丽人在身边无法旁若无人的交谈这酒喝得沉闷了些。阮阿蛮对素鸣衍的冷淡有些怨气站起来嗔怨道:“屋子闷气还是推开窗看看玉带溪的夜景。”
“啊”阮阿蛮推开窗子只给窗外一掠而过的黑影吓了一跳。
素鸣衍霍然站起疾步走到窗前。窗外一个巨大的黑影正展开巨大的肉翼往远处的民居飞去。楼迦罗人素鸣衍想也没想便将手里的银筷子甩出洞穿那名鸟人的肉翼。鸟人身子一震闷哼一声就从半空中坠了下去落在玉带溪的石堤上。夜色里看不清他的脸一双细长眼睛射出锐利的光芒青黑的肉翼敛在肩后微微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