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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的代价(1 / 2)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她听见自己问道。此时此刻,这话说来竟有些感慨。她不知道将来能否再见到邻居,毕竟,她的打算是彻底搬走:本次旅途并没有回程票。这也正是她期望的。


对方表示拒绝:“你不必——”


“噢,我坚持。”


“看来,我得给你找些事做。否则你今晚会彻夜难眠。”她的邻居无可奈何地投降。


她不禁笑了。据她的理解,高塔信使尤利尔,一直是个无法拒绝别人诚恳意愿的人,这或许与他的职业有关。但作为侦探,阿加莎看得更透彻:如果尤利尔不是这样的人,那么最初的他也不会得到神职认可。


这不一定是好事。某种意义上,这孩子简直是恶魔。侦探小姐觉得他也有与生俱来的天赋,即无意间玩弄人心。伟大的侦探女王阿加莎·波洛女士,竟为他的小小关心而夸下海口。我肯定是中了招。


幸好,这世上能为难阿加莎·波洛的问题少之又少。她有信心回答对方的任何问题。“说吧。为什么不呢?”反正这学徒也决不可能故意为难。


她的邻居思考片刻。显然,的确有谜题困扰着他。“的确有这么一桩事。”尤利尔开口,“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他开始叙述自己的旅途。故事串联起黑城传说,高地女巫,幽灵公馆和通灵者少女,以及秩序支点与恶魔结社在街巷展开的争斗。就像所有没经历过长年累月的工作总结训练过的年轻人那样,他的叙述努力往时间和逻辑的标准上靠,但结果不尽如人意。然而他没有略过那些细节,因个人好恶、思考习惯和第一视角而被混淆、被简化的细节,这就足够了。


阿加莎静静地听他讲述,陷入思考。


“就是这样。”他以此结束了记叙。


“你想知道什么呢?”


“联系。”尤利尔毫不犹豫地说,“这些故事中,是否有我……没有察觉到的线索,指向一个真相?”


他似乎心不在焉。阿加莎一边打量,一边用手指勾住发梢。传说中的幽灵,幸运儿锁匠留下的故事,还有竖琴座女巫……足以令人费解,令许多聪明人当局者迷。难怪他会求到我头上。倘若这世上还有谁的头脑能帮上忙,那一定非阿加莎·波洛莫属。


那么,全部的起因在于……“你为什么要去布列斯找玛格达莱娜女士?”侦探小姐问。据报道,此人早已身故。


尤利尔有些迟疑。“她或许是……呃,为了幽灵公馆的秘密而……”怀疑她的死因。阿加莎赞许地点点头。我早就说,这小子有做我助手的天赋。“那个传说……我读到了记录黑城的资料,与克洛伊塔曾经的信使有关。”


她为他找了台阶:“出于好奇。”


果然,学徒想也不想地滚下去。“我向来有这毛病。”


“我也一样。”这下,阿加莎可以确定他有所隐瞒了。但……出于对学徒的了解,她认为此事并不会影响对案件的判断。想不到我也有全然信任当事人口述的一天……她旋即意识到自己也不再是警员了。“就为咱们的共同点,我会把答案寄给你的。但愿那就是你想要的答案。”尽管她直觉是不会。“晚安,尤利尔。”


学徒松了口气。“晚安,阿加莎。”他并没指望立刻得到回复。


这孩子正在被困惑折磨。阿加莎心想。我敢打赌,今晚他一定睡不着,但并非为期待我的回应。她推测,好吧,她确信,这段经历只是尤利尔旅途中的一部分,还有更劲爆的消息,却不能拿来邻居分享。阿加莎克制着自己的探索欲望,没再去打探。


收拾好行李后,房间里变得空荡。我是逃难的侦探,她心想,企图避开明争暗斗的小角色。按理说她该为了正义感留在布鲁姆诺特,维护治安,破获案件,可……


……这是猎魔战争。侦探小姐并非初出茅庐之辈,知晓战争的真面目。这世上决不可能有正义的战争,挑动者多半为利益,反抗者则为牺牲。亦或者双方一拍即合,要分出高下。这里面没有一者可以宣称无辜:他们杀死的不是真正的敌人,而是敌人的武器;他们获得的也不是功勋,因为他们本就是武器。任何投入漩涡之人都将永无宁日。


这点我深有体会啊,斯泰尔斯先生。阿加莎望着窗外的灯光,不晓得今夜会不会梦到导师。为了一支笔……


她决定用谜题躲避回忆。不如就思考尤利尔想要的真相好了。从哪儿开始呢?通灵者少女,还是幽灵公馆?只论过程的细枝末节,对她毫无挑战性。前者无疑是夜莺,还是最笨拙最自以为是的初学者,这种人不大会设下陷阱,能在遇到目标时做出反应,就算是超常发挥了。不过在当时,她过于业余行动反而让见多了夜莺的高塔信使摸不准情况了。至于后者嘛……


我必须仔细思考。侦探告诉自己。她有种直觉,所有问题的答案都能在其中得到解释。或许,这也是尤利尔前往黑城的原因,而非什么曾经高塔信使到过的地方。作为信使,他的前辈显然去过数不尽的地方,尤利尔为何独独选中黑城?他虽不是侦探,潜意识却能察觉根源。


而在专业人士眼中,事情是明摆着的:无论是高塔信使、通灵者、高地女巫还是锁匠卢格的传说,幽灵公馆都在故事中占有一席之地。


首先是最简单的部分。通灵者少女追踪高地女巫的笔记,在公馆召唤出历史中的灵魂。她的目的比较单纯,是为换个有前途的神秘职业。此事听上去只是无望的想象,事实上也是——成千上百人指望自己是占星师或巫师,他们最终止步于学徒、冒险者和神秘之路上的灰烬。


通灵者寄望于巫术,她请求寂静学派的帮助,却被“神学家”发展成了夜莺。后来她又追逐竖琴座女巫,找到了光辉议会的荣誉枢机主教,也就是“高地女巫”玛格达莱娜。不巧后者早早离开了黑城,在回返圣城的途中死于恶魔之手。阿加莎可以想象,通灵者用最后的希望在公馆召唤幽灵,意图破解玛格达莱娜关于此地的研究成果……结果她找到了幽灵埃希。


埃希更容易看透。锁匠卢格本是难以考证的传说,却在通灵者的行动下,证明了科恩一家的灵魂的确徘徊在公馆。除此之外,他们无法为通灵者的愿望给出任何帮助。说到底,埃希只是个凡人妇女的灵魂而已。


挫折把她逼疯了。侦探能感受到她的绝望。这时候尤利尔出现了。学徒不久前在安托罗斯策动盖亚教会的独立,遭到寂静学派的暗中追杀。即便尤利尔救了她一命,通灵者也难以抵挡出卖他的诱惑。


她并非幸运儿。阿加莎很清楚,尤利尔是高塔信使,还是白之使的学徒,哪怕他捅出了天大的篓子,寂静学派也不敢追到“浮云之都”布鲁姆诺特——这将会引起严重的外交事故,甚至上升到圣者层面的交涉。若非他独自来到布列斯帝国,“神学家”罗珊决不可能对他下手。德拉·辛塞纳主动参与了一场她难以想象的争端,即便最终功成、投靠寂静学派,她也会被余波——好吧,八成是统领大人——撕得粉碎。


想到这里,阿加莎不知为何心中一跳。一道灵感,或者说,一个轻微的念头、一种难以捉摸的可能性,就这样闪过她的脑海。若非这是她自己的头脑,她甚至无法察觉到它的痕迹。潜意识?直觉?命运的指引?她想不明白。


别急。侦探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开始,继续思考,很快我就能找到答案。况且往好处想,谜题有效地干扰了我对斯泰尔斯先生的回忆……


她点燃一支蜡烛,找出纸笔铺上书桌。夜幕笼罩,玻璃窗后的博格街在一轮明月下陷入沉眠。侦探眨眨眼,不确定地抬头望了一眼。


……只不过是寻常景色罢了。她打个哈欠,尽力驱走困意。反正明天我可以在船上休息。


侦探小姐继续工作。


下一个谜团是黑城传说。论起幸运,锁匠卢格才是诸多线索之中最特殊的那个。他几次遭逢磨难,却都化险为夷、险死还生,还赚得家业爱情,度过了美满的一生。寻常人当然办不到这种事,无怪凡人间会流传他的故事,期待过上同样的好日子。科恩一家害人不成反遭报应,又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呢?只有埃希为此抱怨不休。


说不准卢格没那么幸运。阿加莎边写下推测边想。传说的真实性几乎无法验证,他很可能做了某些不名誉的事,比如暗杀仇敌以摆脱困境,但没有流传下来。毕竟,这部分内容不是人们爱听的。大家向往天降财富,向往和平与美好生活,断不会提起什么谋杀。况且平民想杀谁,大都是自己干合算。雇佣杀手也是有门槛的。倘若故事这么说,卢格就不是大家能够代入的角色了。


更别提这还是桩灭门惨案。


那么会有两种可能:锁匠功成名就后撒了谎,要么是吟游诗人美化了他的经历。哼,也许他本就不是什么锁匠。谁知道呢。阿加莎写下一条:科恩一家被卢格铲除。


但关于故事的错误与否,阿加莎也没有确切的证据。严谨地考虑后,她又填上两条,分别是“死于意外”和“卢格出现,其他仇人乘机动手”。意外对应故事中的说辞,科恩害人不成,反被找到的杀手干掉。而他人所为嘛,据阿加莎的经验,一个强占他人房产的家伙很难受到别人欢迎,他的敌人决不止一个卢格,害死他的另有其人。


选项列出来了。侦探借着烛光打量写下的文字。接下来是排除法的时间。


若非尤利尔给出的线索如此零碎,他本人也有所隐瞒,我们的侦探女王根本用不上纸笔……


她先考虑最后一种可能。锁匠卢格回到黑城——好吧,当年它被叫做“莫尔图斯”,一座名声至今仍不怎么样的边境小城——发现物是人非。科恩占据了他的公馆,于是二者爆发矛盾。假设大家都知道这回事,那么以咱们的玉米先生的好人缘,说不准就有人打算给他添乱。


然而这些人是没有范围划定的。阿加莎先从已知的线索中寻找,涉及一千年前先民时代的碎片只有一个:某位克洛伊塔的信使到过那里。


阿加莎并非天文室或外交部成员。她在占星师领域毫无建树。她第一位导师斯泰尔斯……该死,我不要再想起他……第二位导师,也就是“银十字星”奥斯维德先生,他明确表示她的课程分数很难超过天文室的及格线,并推荐她发挥长处,到事务司任职。他的推荐给了她很大帮助,尤其在青之使手下的使者上门时,侦探小姐用大占星师的推荐信拒绝了对方,高高兴兴地到治安局报道去了。


总而言之,她很难像尤利尔一样获得高塔的隐秘情报。千年前的高塔信使的资料,我还是不必考虑了……仔细想想,先民时期的苍穹之塔仍是凡人们高不可攀的神秘组织,这样一位信使与科恩一家能有什么联系?在故事里,她已经提醒了卢格有人谋划刺杀他,这意味着她不会再为锁匠解决更多麻烦。


不是她干的。侦探小姐心想。然而……高塔信使到黑城做什么?专为提醒凡人?后续调查灭门惨案?说到底,科恩一家之所以功败垂成,不就是因为她给卢格的预言么?


不,这里头不对劲。阿加莎在“高塔信使”一词下画了条线。先民时期,这位高塔信使前往黑城牵连起的是另一桩事:永生教义和白月女巫。


而女巫……


竖琴座女巫,玛格达莱娜。


阿加莎算是神秘领域比较了解女巫的一批人。事实上,克洛伊塔就有一支竖琴座女巫的职业传承,于此道走得最远的人,便是罗玛的半个养母“命运女巫”海伦阁下。她不断探索前路,将新的传承留在高塔。倘若学徒们有天赋,就能成为她身后的追逐者。


竖琴座是这支女巫的力量之源,根据划分,她们的信仰将属于“命运与秩序之神”奥托。苍穹之塔本就该对此道有所涉及。但白月女巫更偏向于“女巫”,她们是“女巫之神”贝尔蒂的信徒,崇拜祂化身的破碎之月。


可无论如何,二者的职业都使用着巫术。命运巫术和白月巫术,也与寂静学派的巫术截然不同。比起后者,前两者在形式上更为相似,很可能存在着联系。


但这也是难以考据的事。竖琴座和白月的传承泾渭分明,白月女巫甚至在先民时期再度分裂,产生了专攻“幸运”一面,崇拜“幸运女神”贝尔蒂的冰地女巫。


再看看通灵者相关的线索。阿加莎翻过一页。


德拉·辛塞纳寻找高地女巫,是为了获得她的研究成果,改变职业。而令她产生如此幻想的根源,很可能是某些切实可行的证据。竖琴座女巫和白月女巫,多么相似,本质上却不同。可若这傻姑娘信以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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