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尔苏尔听见自己的声音,它从伤口的血管钻进身体。她想松开他,但却没力气抬起指头。我们彼此相连……不仅是痛苦和热量,她已分享了他的感觉,那些混乱吵闹的低语,那些无法抗拒的命令,那些植入血脉的、从未实现过的渴望——都随仪式涌入她的灵魂。
『到南方去』
『跟随她』
『向前』
『我是你的皇帝』
『到世界的尽头去』
『痛苦是幻觉』
『你无法回头』
声音此起彼伏。思维闪烁,它们汇聚成两条时而交错、时而分离的河流。无数细小的杂音如水滴般融入其中,累积着粗壮的脉络。帕尔苏尔因恐惧颤栗起来。
“别往前走了,帕尔苏尔。”骑士试图阻止她,仿佛要用火焰融化冰川。“到此为止。”
他的祈求打破了平衡。两种声音合二为一,在帕尔苏尔的脑海中颤动。这本该是希瑟的声音,是初源火种给她的指引,是驱使她逃离莫尔图斯的唯一使命……可他也听得见,甚至更多。这不可能是真的。
如果皇帝要他来这里,指引我的声音又属于谁?
帕尔苏尔不知道答案。她想开口,想回应乔伊的祈求,想朝她的骑士求救。至于他是否还有力气拯救她,她无法肯定。所有话都堵在喉咙里,似乎会随最后一口生命之气消失不见。
但有人正替她回应。
……
一阵卷挟雪花的狂风过后,部落四下不见人影,山谷犹如坟墓。霜巨人首领法布提不知道去了哪里,乱哄哄的村庄也复归寂静。他们好像清晨的露水蒸发在烈日下,把尤利尔留在原地。自然,雪原既没有太阳,也没有火光,更谈不上有露水。但问题在于,这儿也不该什么也没有。
他仅仅恍惚了一会儿,冰海部落的骚动便无声平息,连带着霜巨人族也消失不见。这可不合正常的逻辑。莫非我能在梦中睡着,见到的全是幻影?
好在他不是孤身一人。“太吵了,我听不见你说……呃,我没看到你的话。刚刚有人在我脑子里大叫。”
『我不是说这个』指环开始勒他的手指,『梦境的秩序在变动』
“噢!有吗?”学徒仔细感受。
『我敢说,我们现在已经身处一个全新的梦境世界当中了』指环告诉他,『旧世界在几秒前崩溃』
有这种事?尤利尔根本分不出异常。他没觉得有问题,可索伦的可靠性也不容置疑。世界经过了重置,却恢复到让我无所察觉的地步。他遇到过类似情况。希塔里安曾每晚都带我回到战争前的莫尔图斯……“是梅布尔阁下?”
索伦不理解他为什么提她。『你瞧见了?她在哪儿』
“没有。”学徒回答,“但就在刚刚,我好像听见了她的声音。”
『什么声音?我没听见』
“她要我到南方去。”尤利尔知道索伦对此全无所觉。一种怪异感在他心头徘徊。“声音太大,完全失真。”他皱起眉,“我知道你听不见,其他人也都没感觉,问题只能出在梦境——咦?”
『梦中人没反应,那八成是织梦师的魔法效果』指环赞同,『高塔研究梦境的方向与她不同,但这点事还是可以办到的』
“不,索伦,不是。我想起来,帕尔苏尔提到她听过希瑟的声音。”
然而对此状况,指环的数据库里储备有相关理论:『很正常。帕尔苏尔是主人回忆里的重要人物,或者说,没人比她更重要。这就是一种寄托。再者,她生前接触过圣经,算是某种神秘之间的联系,忏悔录在梦中将她塑造得如此生动,正是依靠这些』
“也就是说,她活在这里?”尤利尔问。
霜字模糊起来,几秒后才复清晰。『就知道你会想到这儿』它最后一笔刷得上挑。『但不行,尤利尔。她的时代早已远去。别把幻影视作真实,不然它们会伤害你』
学徒不敢认同。现实中的一切比起梦境,在残酷上或许相差无几。“那出于这种联系,帕尔苏尔也可能听见梅布尔女士的讯息?”
『当然。身处虚幻时,织梦师再怎么自由,也只能拿梦做介质』
“那就不是梅布尔阁下。”它反而让学徒的否认更坚定了。“你提到介质,索伦。”
『我没听到声音!』
尤利尔没理会它的质疑,他有自己的思路。“但我和帕尔苏尔都听见了,她认定那是希瑟旨意,而我以为它来自梅布尔,因为我不是梦中人。莫非我们对它各有不同的解读?”
他跋涉过雪地。冰海部落消失后,也无需担心混乱了。他们藏起来了?可倒塌的建筑和大脚印还留在雪上。尤利尔不抱希望了,他试探着喊了几声,果真无人回应。天空越来越暗,浓云盖住峭壁。指环又不安起来,催促他离开。
『梦境的法则在动摇』它警告,『这是你感受不到的东西。事实上,只有跨越环阶才可能触及。恐怕仪式正到了最后关头』
“我以为是神秘之地的缘故。”
『那绿精灵就是为此而来。死亡之地得见新生。只是新生暂且不提,这儿用来埋葬过去倒很容易』
“什么意思?”
『你不了解空境仪式,但可以猜一猜,有什么办法能彻底抛弃过去』
“抛弃过去,必须这么做?只有这样才能获得新生——还有,它指的是跨越环阶吗?”
『废话。你猜不猜』
“我试试。”他边走边想,“忘记过去,改头换面可以。”
『差不多,但帕尔苏尔的职业做不到改变自己,况且她火种没变,占星师会识破她。你得从神秘方面入手』
哪有占星师特意来识破?他们已经躲到了世界尽头,尤利尔心想。甚至没有追兵会来到这里。呃,也许不该这么武断,乔伊提到女巫,她们知道他在雪原,还派人跟了过来。帕尔苏尔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在哪儿?
他忽然想到在河边遇到的冰元素生命苏莱。她是从哪边过来的?那条路通往帕尔苏尔失踪后留下的藤蔓。霜巨人从不用绳子爬山……“索伦,你能在元素生命的非人状态时找到他们吗?”
『得看运气』指环表示,『元素密度可以大致判断她的方位』它明白学徒要找谁。『但在这鬼地方,元素就像沸水里的气泡一样,四处游荡聚集。不用说,我的结果一定存在误差。你觉得她不会和霜巨人一起消失吗』
“苏莱可能是女巫。”
『自信一点,这里除了她,没人能是女巫』索伦写了个轻蔑的语气词。『傻瓜才会放着大好的神秘之地不管。但女巫也有很多种。苏莱肯定是白月女巫,信仰月亮』
“和阿兰沃精灵一样?”
『毕竟除了破碎之月,她们也没别的神可信』指环先生说得有道理。『除了她,你还要找人,是不是』
“我总得找找看。”帕尔苏尔和乔伊都不见踪影,他们总不该也消失了吧?尤利尔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永远追不上他们的步调。不是他们走得太快,而是我走得太晚。
『继续先前的话题。掩盖过去的方法还有一种,那就是将它扔给其他人』
“什么意思?”尤利尔一下停住脚步。“过去可不是一只箱子,随手就能丢掉。”
『所以她才要来这儿』索伦指出,『要摆脱过往很简单,冰海部落与她的过去毫无牵连,实际上,她应该独自一人来这里,但她不是自己来的。问我的话,她把主人作为承载她过去的人。但最终失败了』
虽然成功的下场听起来不妙,可尤利尔还是没忍住问:“你怎么认定她失败?”
『因为他们的命运紧密相关。我不是占星师,也能看出这点。命运紧密相连的人,他们的过去本就纠缠不清,更别说割裂』索伦告诉他,『至于奈笛娅的情报,好吧,虽然她声称自己和高塔有过联系,但在占星学和奥托的领域,她实在算不上高明。你要探究主人……和帕尔苏尔的目的,最好拓展新思路。你了解他们,不是么?起码比我了解』
“这我可说不准。”但他隐约知道要往哪里走。
『天晴了』尤利尔抬起头,狂风与暴雪仍在山谷肆虐,但夜空反倒万里无云,一派宁静。这不像是相同世界下的夜空,倒不如说是幅贴画。
“神秘之地?”
『梦境又开始替换了』指环告诉他,『瞧,那就是全新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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