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尔做梦也想不到最后那句话竟然打动了丹尔菲恩,他感到伤口又在隐隐作痛。伯爵领主的尊称比不上嘲讽,这是什么古怪的价值观?
“我是霍普,我没有恶意。”人影说。在雪幕中他的脸和身体都不是很清晰,尤利尔隐约看得到他的鼻子侧面有一道未结痂的伤疤,好像在被人狠狠打了一拳时,对方的指甲或者手套装饰划伤了皮肉。这种伤处理起来显得小题大做,不处理又长得很慢,所以伤口多半很难愈合。
“我真的是医生。”他掀开斗篷,露出奥卡姆,人族,住在威尼华兹的新芽街16号,一家诊所里。”
还是个小有积蓄的体面人。“现在得改成无名者了。”学徒指出。
“这是个误会。”霍普医生没有说意外,“我的职业是在手术台上给人拔牙,可某一天我给病人拔下了五颗坏牙,回头拿棉签的时候发现他的口腔里只有三个洞。然后又变成一个。”
“你把坏牙放回去了?”丹尔菲恩探头问。学徒瞪她一眼。
“当然不会,我干嘛要那么做?”牙医对她的问题感到十分困扰。正常人都该困扰。“我是个神秘生物,但也没法让褪过一遍的牙齿重新长出来。等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病人时,这个可怜人已经猝死了。”
“他一定天天喝蜂蜜,而且睡前不刷牙。”尤利尔把剑刃凑近牙医的咽喉,“我很同情你的遭遇……还有你病人的。这无疑是场医、医疗事故。要是有什么需要解释清楚的误会,我建议你还是到治安局里自首为妙。”
“我知道局长是个讲道理的人。”丹尔菲恩补充。尤利尔再次示意她闭嘴。
“不,那其实是我干的。”霍普似乎带着点惭愧说,“我让他重新长出了牙齿,可这消耗掉了他体内微量的魔力。他是个普通人,经不起折腾。但在那之前我也没发现自己有这种能耐,我想这正因为我是个恶魔。就算不是,也有恶魔的力量正在我体内觉醒。”
“你到底想怎么样?”尤利尔忍不住问。“也许你没说一句假话,但我们没法帮你。”誓约之卷告诉他这些都是真的。
“你当然有办法,孩子。我现在需要躲开那些恶魔猎手的追捕,而我看不到你们。”
“那你怎么知道——”他忽然想起自己在诺克斯酒吧楼上遇到乔伊时的尴尬场面,“你听到了我们的声音?”神术理应不会有这么严重的漏洞,否则在古堡里我们早就被圣骑士长揪出来了。
“而且只有我能听到。”霍普说。
“无名者拥有特别的力量。”丹尔菲恩在尤利尔的耳边低语,“我想他的魔法跟声波有关。”
“那他应该去洗牙而不是拔牙。”学徒回答,“保持安静对你很困难吗,小姐?当时就是你让他发现了我们。”
“说得没错。”牙医插嘴。
“这没你的事,恶魔。”反正这是对方先承认的,尤利尔更改称呼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你是我见过跑得最快的医生,霍普先生,即便我不帮忙,恶魔猎手骑着马也抓不着你。还是说他们就在附近?”
“我跑得比马快,但吃得比马少。要不了多久我就会累,那时候恶魔猎手不会听我的解释。”牙医解释,“至于治安局,贝尔蒂在上,瞧瞧脚底下的城市吧!诸神知道它现在跑哪儿去了,反正在我累得跑不动前绝对找不到它。”
“你可以去里面。”尤利尔指了指破洞,才意识到对方看不见自己,于是用剑柄敲了敲墙壁。“藏进去,等到一切结束。然后你愿意去自首还是逃亡都与我们无关。”
“恶魔猎手用神术标记了我,除了用同等的盖亚神术遮掩,我藏哪儿都没用。行行好吧,孩子,被他们抓住我就没命了。你们不会看着这件冤枉事发生,看着一个无辜的牙医被当做恶魔处死,对吗?”
“你杀了一个人。”伯爵还是说。
“那是因为我想救他。”
“是救他的一口烂牙。”尤利尔纠正,“你是个恶魔,我们不能帮你。”他觉得自己好像跟一个小鬼讲道理。
“可我是个好恶魔,起码没来得及做坏事。”牙医开始痛哭,“我拯救了几百个人,你们不能因为一场事故夺走我的生命。神秘者能承受我的治疗,我可以帮很多人再生肢体,我可以拯救很多人的生活。求求你们啦,先生,小姐,想想你们的家人朋友,哪有冒险者会不受伤呢?”
这很有道理,而且就算是恶魔,这位医生活着也比死了有用。更何况他的遭遇让尤利尔不禁怜悯起他来。可学徒还是硬下心肠,他现在自顾不暇:“我没权力赦免你的罪过——”
“——但我可以。”丹尔菲恩不再躲藏在他背后了。这位学不会闭嘴的冰地伯爵提起裙摆,对他宣布:“我们会帮你这一次,霍普。但你要治好我同伴的伤,还得跟着我们。总之不许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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