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只能杵在拐角从远处时不时探头瞟两眼。走廊里连根柱子都没有,非常不利于我飙戏。
不过余淮的举动让我十分纳闷儿,这怎么也不大像尖子生,只有闯大祸了的才会沉不住气地跑来留神家长会的进度吧?还是说他妈妈特别严厉,但凡没考第一名,回家就要跪门槛仨小时?
我正胡思乱想,他悠悠地转过身回头看,吓得我赶紧缩回头。
喘匀了气儿,我才想起来我书包里有相机,如果把相机镜头探出去一点点用录像功能观察不就行了吗?反正那么小一个镜头,隔了十米远呢,光线又昏暗,他肯定不会注意到。
于是我就这样做了,一开始没有准备好,“咔嚓”先照了一张,我赶紧收手,低下头重新调整为录像模式。
然后,我就感觉到有人看我。
是β。她正用古怪的目光看着我。
“你怎么这么变态啊。”她痛心疾首。
“你都去雇爹了,还好意思说我?”
这次交锋我赢,β摸摸鼻子,没回嘴。
“你雇到爹了吗?”我继续打岔。
“他们都没有当爹的气质,” β有些忧伤地摇了摇头,“你在干吗?”
“你又在干吗?”我回避了她的问题。
“我打算亲自跟张平谈谈,人生还是要自己掌握。”她还配合地做了一个握拳的姿势,令人不忍直视。
我挺佩服她,多不着调的话到她嘴里都说得跟真的似的。
“你到底在干吗?”然后她就问了第二遍。
“我在等我妈。”我随口编了一个理由。
“等你妈怎么跟做贼似的?到门口去等嘛,陪陪我。”她拉着我的胳膊就要把我往门口拽,我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她拽了个趔趄,朝着走廊直扑过去。
幸好就在这时,班级的前后门都打开了,家长们三三两两地拥出来,像天然的屏障,填补了余淮和我之间的距离。
β一僵,脸上闪过一丝恐慌,松开了我的手。这时我用余光看到余淮从后门走了进去,于是也顾不得安慰β,连忙鬼鬼祟祟地跟了过去。
“耿耿你去哪儿?你讲不讲义气!”
“人生还是要自己掌握的!”我头也不回地扔给她一句。
no.128
其实我很难理解那些把讲台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家长。虽然我妈如果在场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此刻把张平紧紧包围的那一张张带着殷殷期待的脸,在焦灼的背后,其实写满了对孩子的不信任吧?我还记得我小学的时候,也曾经为了和我爸妈一起回家而等在走廊里。那时候门一开,班长和中队长的家长向来都是第一批离开——他们家的孩子那么优秀,有什么好问的?
然而这种信任究竟是基于对孩子本身的了解,还是因为成绩单和老师在家长会上的表扬?
我问过我爸这个问题,他说,世界上哪儿来那么多无缘无故的信任,即使是父母和子女之间,也需要用实际行动来获得尊重。
我那时候被他绕进去了,还觉得特有道理:“你要用实际行动来赢得爸爸妈妈的尊重和信任啊,耿耿。”
后来渐渐长大,我却越来越糊涂。实际行动是什么呢?是成绩吗?是排名吗?没有父母相信自己孩子是笨的,是劣于别人的,说小子笨就等于骂老子蠢——所以成绩的下滑只能有一种推测,你不好好学,你贪玩,你早恋,你学坏,你……
因为一个排位而信任,又因为一个排位而怀疑。
即使没有无缘无故的信任和爱,那缘故本身,也不应该如此脆弱和苍白。
养了孩子十几年的是你,张平一个陌生人,真的比你更了解那个小孩在想什么吗?
幸好今天来的是齐阿姨。我远远地看到她收拾好东西起身朝门口走来,就先躲到了一边,等她离开了,才从后门溜进去。
余淮没有注意到我,他坐在靠窗那一组的第二排,紧紧地盯着他妈妈的身影——作为名列前茅的尖子生,他妈妈此刻竟然也带着殷切的笑容站在包围圈里,眼角眉梢流露出对某个正喋喋不休地拉着张平问东问西的妇女的不耐,根本不知道自己儿子正对她虎视眈眈。
我想了想,就走出教室,从后门绕到了前门。余淮和前门之间隔着人山人海,他绝对不会发现我,而这样我也能听清他妈要和老师说什么。
我刻意忽略了自己的行为究竟有多么变态。
我觉得,这种危急时刻不适宜有太多剧烈深邃的心理活动。
很巧,我刚刚走到前门,就听到余淮妈妈的开场白。
“张老师,我是余淮的妈妈。”
张平一笑,眼睛就不见了。
“哦哦哦你好你好,余淮这个孩子很好啊我没什么要嘱咐的学习很有自主性又聪明。总之很有正事儿你不用担心。”
我估计张平也是被唠叨狠了,还不等余淮妈妈憋出一句话,他就立刻踩电门了一样用机关枪堵人家。
不过,余淮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很有正事儿,嗯。
我抱着胳膊在一旁深深点头,也不知道自己与有荣焉个什么劲儿。
然后,我就听见他妈妈急切地问:
“张老师,我找你的原因是,能不能给他换个座位?还是让他挨着男生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