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在火光洞洞中看到了九微,在她的喜房门前,玄衣带兵已将二头领和三头领拿下,压在门前,之外的兵马皆是刘家军。
九微就站在房门前,一身嫁衣,手中提着什么。
近一些才看清是大头领的人头,鲜血淋漓的被她拎在手中,那样的白的脸,那样红的嫁衣,握剑的整条手臂被划开了一大道口子,血流了一裙摆,“放开他。”
她冷声下令。
对面压着三头领的兵卫便收回刀剑退开。
九微慢慢走到三头领面前,低声道:“林云,你可愿归降?”
他也是一身的大红喜服,单膝跪在地上忽然笑了起来,笑的沙哑,再抬头一双眼睛冲红嗜血一般盯着九微,“这都是你设计好的是吗?”
“是。”九微答。
“从我带你回山寨时你就已经盘算好了今天这一切吗?”林云看着眼前这个人只觉得可怕,“什么被相国逼害千里投奔大哥,什么无父无母只能依靠我,你跟我说过那些也都是假的,用来谋算今天的吗?”
“是。”
林云猛地窜起来擒拿她的脖子,却被兵卫硬生生架开了去。
“放开他。”九微再次下令。
沈宴下马要近前,九微猛地转头看他,“谁都不要插手,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
沈宴便生生顿了步,站在数步之外,看着她冷漠的陌生。
林云伤在脊背,四肢,鲜血淌满衣背,恶狠狠的瞪着九微,“是我瞎了眼,是我瞎了眼!片刻之前我还在想着该怎样护你,看来如今不用了……能舍身虚情假意到这般地步,手刃大哥没有片刻的迟疑,还有什么能伤到你?你陷害这山上的兄弟时可有过片刻的良心不安?”他笑了,“你不会,你是我林云见过最歹毒的女人。”
“林云。”九微道:“你们在除掉我的手下时可有半分的仁义?”
九微垂目看他,“你还记得当日你追上我,拼死替我挡你一刀的那个人吗?”他不答话九微继续道:“你不记得了,你杀了那么多人怎么会记得他,他叫司徒,大巽凉城人,家有高堂尚未娶妻。当日你一共杀我六人,梁勇,赵有为,杜峰,杜雨,刘岐山,司徒,他们皆是有名有姓的人,你杀他们的时候可有眨眼?”
“不要讲良心。”九微道:“匪就是匪,输了就该伏诛。”
她被火光映红的脸看起来那么不真切,明明就在片刻之前她还在大厅陪兄弟们一起喝酒取闹,怎么如今判若两人?
“林云我并不想杀你。”九微声音淡了淡,“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愿带领余下的匪贼归降朝廷?我可保你们一命。”
“收起你的虚情假意!”林云怒道:“我万录山的兄弟们宁死不降!我就是死了也不愿在你的手下活命!杀了我!”
九微看着他,半天半天答了一个字,“好。”
九微将那把剑刺进林云的胸口时林云并没有躲开,他看着她,伸手抱住了她。
他似乎在九微耳侧说了一句什么。
火光洞洞下,沈宴只看清九微踉跄了一下,抱着他的尸体摔倒在地上。
沈宴忙过去将林云的尸体掀翻在地,扶她坐起。
她一张白生生的脸,如今满是血污,睁着眼睛看远方。
“九微?”沈宴轻声喊她。
她应了一声,抬手将手中大头领的人头抛给玄衣,道:“让兵将停手,三名匪贼头领已伏诛,愿归降的即刻放下兵刃,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玄衣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这是九微在给他立功的机会,前有顾尚别和太傅,后有沈宴与刘娇娘,这样的功劳本来怎么都轮不到他。
九微已抬头对刘娇娘道:“你不宜现身,这里有顾尚别和玄衣,你先回万录府邸。”
刘娇娘长剑一收,英姿飒爽的道:“遵命!”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九微看着她踏过火光,刀光的背影,听着玄衣登高一呼,兵刃渐渐落地的声音想起了十分无关紧要的事情。
是林云带她回山的第三天夜里,那时候她受伤在身,疼的厉害,夜里发梦睡不着,林云就出现在她窗下,挠头问她:“你大半夜的哭什么?怪吓人的。”
她愣了愣才发现自己满脸的冷汗和眼泪,她竟不知从何时起有了做梦爱哭的习惯了。
“你做什么噩梦了跟哥哥说说。”林云翻窗进来,坐在她的床边,“还是梦到小情郎了?”
九微说,“我梦到我一个人站在路边,找不到归家的路了。”
林云听不明白,挠头道:“这有什么好哭的,我从小就没有家。”
“没有家?”
“是啊。”林云不以为意,“也许是忘了,当了几年小乞丐小偷,后来就跟着人上了山寨,这山寨就是我的家了。”
九微想了想,伸手摸了摸他道:“那你比我可怜点。”
林云突然抓住她的手,看了看她,半天才松开,嘟囔了一句,“快睡吧,你要是找不到回家的路,明天一早我送你下山。”
凄凄长夜,归家无路。
林云说的对,她真是一个歹毒的人。
她有过机会可以下山,但她还是选择了留下来,还是利用了他算计了他,只因为‘剿匪’一计,对她十分有利,她的人不能白死,不能再次让太傅犯险……
真的像玄衣所言,这天下没有什么是不能利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