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台塞,汉室在西域的第一要塞兼屯田基地。用后世的话来说,其实就是一个殖民地!不过,大汉帝国比起后世的欧陆殖民者,有良心的多。更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在对外宣传之中,轮台乃是汉家天子‘宣仁义于远方,布威德于四海’的地方。帝国的西域政策,更是在一开始就表达的清清楚楚:以义属之,重九译,致殊俗!翻译过来,其实就是——尽量寻求最大公约数,尊重各国文化,以交流取代隔阂,用文化来化解战争,只要你喜欢大汉,并愿意和大汉交往,那我们就是朋友!帝国在西域,甚至不强求西域各国,归属大汉,朝贡长安。更不要求各国与匈奴做切割,不搞非此即彼的那一套。由之,汉室的形象在西域各国心里,简直是白月光!特别是有匈奴做对比的情况下,西域各国王室、贵族,对汉家好感简直不要太多。基本上汉室在西域贵族和王室眼里,大抵就是正义的化身,文明的灯塔,世界的希望!自带干粮,愿意给汉室通风报信的人,从来不绝。甚至,还有很多人,宁肯冒着被匈奴发现杀全家乃至于灭国的危险,协助和帮助汉家使者、商人,通过西域,前往远方。而长安的大鸿胪蛮夷邸官署里,只要有人仔细去查查,肯定会发现惊喜!除了楼兰、大宛这样的汉家属国质子外。蛮夷邸里,还居住着小宛、精绝、且末这样的小国王子。连车师、蒲类诸国这种看上去铁杆亲匈奴,要为匈奴卖肝卖肾的王国的王子,也找到的。至于匈奴僮仆都尉治所所在的西域北道腹心处的尉犁、焉奢、莎车、龟兹等国的王子,也能见到。蛮夷邸内,除了乌孙和匈奴王子外,你几乎可以找到所有有姓名和没姓名的西域王国的王子!而且,假若有人病死、逝世或者回国,很快这些国家就会又送一个过来。之所以出现这样搞笑的局面,除了汉家宣传的好外。还要归功于两个人。博望侯张骞,海西候贰师将军李广利。张骞凿空西域的功绩,自然人人知晓,但很少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凿空西域的?但轮台城的官员,却人人知晓。答案很简单——金弹开路!遇到问题,就拿钱砸!譬如,当年张骞为了和乌孙搭上关系,挖匈奴人的墙脚,一次就从长安带去了‘牛羊以万数,赉金布帛直数千万巨’!这么大一块馅饼砸下来,当时乌孙的昆莫猎骄靡顿时就hold不住了。于是,派出了使者,跟着张骞来到长安。乌孙就这样被汉家从匈奴手里ntr,那个曾经的匈奴小弟,再也回不去了。自然,汉室的触手,不止伸向乌孙。全盛时期,汉家使者,在西域各国,如入无人之境。各种撒钱,砸人,玩的乐此不彼。金弹攻势下,西域的局面被迅速打开。丝绸之路,也是在那时候开始全线畅通的。但,只靠黄金和使者,只能让人知道,而无法让人畏惧。只有德而无威,只会被人看成傻子、呆逼,随意欺凌。故而,伴随着金弹攻势,一起展开的还有军事威慑!元封三年,楼兰、姑师劫杀汉使者,断绝丝路,赵破奴破姑师,导致姑师王国分裂为车师、蒲类前后诸国,阵斩楼兰王,并将楼兰变成大汉帝国直接控制下的属国。此战,成为了汉室经营和控制西域的第一场战争。更是彻底震慑了西域诸国,八百骑灭国的故事,在西域各国心里种下了名为恐惧的第一枚种子。接着就是太初元年开始的第一次与第二次大宛战争。汉军远征万里,动员数万精兵和数十万民夫,花了四年时间,隔着西域十余国,将大宛打服。此战过后,西域诸国中,再无人敢随意劫掠、杀害汉使、汉商。哪怕是数万里外的大夏、康居,也都知道,若是加害汉使,可能会引来汉军远征。正是靠着软硬兼施,威德并用,汉室才能在西域拥有如今的影响与威望!而轮台塞,就是第二次大宛战争的产物。这座城市,旧名曰:仑头,是西域轮台王国的王都。汉伐大宛时,此国国君与贵族,受匈奴人怂恿,偷袭和劫掠汉军的辎重队伍,被李广利班师时攻灭。攻破仑头城后,李广利将轮台王国的国王、王后、王室成员、贵族,全部枭首,送去长安。将其百姓人民,统统俘虏,带回河西,并在此地留下了一个校尉部,作为接应后续汉军的基地。等到汉军主力基本撤回玉门关,负责留守此地的汉军忽然发现,冬天要来了。于是,没有办法,他们就只好在仑头废墟的基础上,修建起一个简单的堡垒,等到第二年春天,李广利派人来接应他们时,汉家赫然发现,这个校尉部,在这西域腹心经营出了一座要塞。虽然很小,很脆弱。但前途远大,未来光明。特别是,轮台城周围有湖泊、河流,是一个很好的屯田之所。于是,汉军便干脆赖在这里不走了。这一赖就是差不多十年。十年间,轮台从废墟,变成小城,从小城变成大城,从最开始纯粹的军事据点,变成了如今汉室在西域最大的军事、经济、文化中心。城市有了除jūn_rén 外的常住居民、商人、商铺、集市。围绕着轮台附近,汉家移民开垦了差不多十万亩的土地,种植着粟米、宿麦、大豆、绿豆、苜蓿、葵菜等十几种庄稼,还在河滩与湖畔、山谷之中牧养着十几万头牲畜。然而,现在,整个轮台城内外的气氛,都已经变得无比紧张了。就在昨天,最后一批妇孺,在玉门校尉赖丹派来的骑兵护送下,离开了轮台,撤向位于冥泽以北的楼兰王国。同时,来自居延的五百名材官,也抵达了轮台。所谓材官,是汉军过去的骄傲。他们是重步兵的代言人,能披重甲,用重戟,并善于使用各种重型武器。譬如炮车、弩车、大黄弩等。所以,哪怕如今是骑兵为王的时代,材官也依旧是帝国jūn_duì 里不可缺少的一环。而他们的到来,除了加强了轮台的防御力量外,还带来了三十多辆从武刚车改装而来的弩车。这种弩车,是汉军野战/守城的利器。同时也是西元前人类所能制造的最强野战武器之一!这种弩车,是直接将武刚车的车厢卸掉,然后在车体上安装从秦代的重弩车基础上改进而来的汉弩车。其最大的特征,就是威力大,射程远,而且,一次可以将十余支重箭射向三百步外的敌人。在三百步内,只要命中目标,便可以轻易穿透敌人的身体,哪怕其身披重甲,只要命中也难逃一死!当然,其缺点也很明显——精度不足!通常,这种武器无法用于精确狙击——哪怕是五十步的距离,弩车的命中率也低的令人发指。它只适合在一个战场——大规模的会战!那种不需要瞄准,只要对准一个方向,就可以杀伤敌人的战场!所以,这种从武刚车改装而来的车弩,素来是汉军大规模会战的战场上的明星!它们是不折不扣的生命收割机器,寡妇制造者!除了这支援军,轮台城在过去数日里,还相继得到了酒泉太守李元泽派来的酒泉左部都尉一千名弓弩手、敦煌太守张爵派来的一千五百名步卒,玉门校尉派来增援的八百骑兵,以及楼兰王派来打下手的一千多楼兰士兵。至此,轮台城中汉军的兵力,已经达到了八千。若算上武装起来的民兵与屯田青壮,总兵力接近了一万三千人!然而……轮台都尉李晟依旧忧心忡忡。因为,敌人集结的兵力,已经超过想象了!天山南麓,如今已经集结了龟兹、莎车、精绝、车师、小宛、姑墨、尉黎、焉奢等大小十七国的兵马,仅仅是这些仆从军的人数,就已经达到了五万!几乎相当于大半个西域的jūn_duì ,都云集于天山脚下。匈奴日逐王先贤惮更是将其麾下的精锐主力,全部调集起来了。连其在西域腹心老巢里屯田的奴隶,都被征调了过来。其总兵力,至少是十万以上!有可能达到了十五万!其中,可以进行野战的骑兵,至少五万!太始年间的天山会战,匈奴也未在天山南麓集结如此之多的兵马!以至于李晟怀疑,这次匈奴人会不会把整个西域的国库和jūn_duì ,都聚集了过来。“疯了!真的是疯了!”李晟神色严峻的看着自己面前摆着的那些情报——这些都是那些西域王国里的亲汉派,千方百计的派人冒着危险传递来轮台的。“先贤惮这是要孤注一掷,拼上整个西域糜烂也要打下轮台?”过去,匈奴不是没有机会拿下轮台。毕竟,轮台城孤悬在外,只要匈奴人舍得下本钱,舍得死人,拿下轮台还是不成问题的。但问题是拿下以后呢?代价和成本他们控制的了?汉军的报复,他们承受的住?然而现在,先贤惮却像疯了一般,摆出一副就算打残西域,也在所不惜的样子。这让李晟真的有些感觉毛骨悚然,更是难以理解。更让他发毛的是,至今为止,李晟依然不知道,坐镇天山南麓,指挥匈奴jūn_duì 的匈奴统帅是谁?从前他以为是先贤惮,但是……情报却显示,那位日逐王迄今依然在龟兹王都延城。换而言之,坐镇天山南麓的统帅另有其人。可惜,李晟用尽了法子,也未查明白自己的对手是谁?而,西域各国中的亲汉派的情报,也早在五天前就断绝了。匈奴人沿着计示水(塔里木河)南河,建立起了隔离带,将轮台与西域的联系断绝。除非有人肯冒死穿越戈壁滩,不然,轮台就不可能获得情报。就在此时,一个将官急匆匆的走到李晟面前,拜道:“都尉,斥候在南泽一带,带回了一个龟兹信使!”“南泽?”李晟眉头微微一皱,南泽就是轮台南部的一个湖泊,不算很大,但也不算小。只不过,其直面的是茫茫的戈壁滩,所以,人迹罕至。“快带他来见我!”李晟立刻就起身下令。“都尉,我们发现信使的时候,他已经身负重伤,命不久矣……”那将官低头道:“只是,从其口中得到了一句话……”“什么话?”李晟立刻追问。“为匈奴将者,坚昆王!”那将官抬起头来道。“坚昆王!?”李晟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整个河西的汉军将官都知道,匈奴坚昆王是谁?飞将军李广之孙,李当户的遗腹子,当年的大汉骑都尉,陇西成纪的骄傲!同时,他还是当年对贰师将军李广利威胁最大的后起之秀!所以,李陵兵败浚稽山时,河西诸将都松了一口气。然后,当李陵宗族被诛的消息传开,诸将又同情起来。等到后来,听说李陵投降,并娶了匈奴公主,被册封为坚昆国国王,匈奴右校王后,天下士人对李陵就开始了无尽嘲讽。河西诸将,也都开始唾弃了起来。但唾弃归唾弃,李陵的实力与领兵能力、指挥能力,没有人敢轻视!而且,作为李广利的侄子,李晟知道,论起指挥作战的艺术,自己的叔父恐怕不如那位当年的骑都尉,不然,也就不会故意放纵公孙贺父子打压后者,更暗搓搓的保护那位故意不救李陵的路博德。如今,李陵以匈奴坚昆王的身份,统帅十几万大军,坐镇天山南麓之中,气势汹汹而来。这让李晟,不可避免的联想起了很多历史上的故事。伍子胥伐楚……孙膑伐魏……“马上派轻骑,去将此事报告贰师将军!”李晟几乎吼着下令:“再派人马上通知玉门——轮台告急!轮台告急!现在,我要援军!越多越好!”对李晟来说,比起轮台城破,更糟糕的是被李陵攻破!这不仅仅关乎军功,更关乎名誉!谁想当费无极?谁愿做庞涓?他叔父肯定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