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伯辛迅疾缩回手,目光垂落到李乘风颈间,声音柔缓:“殿下这是受伤了吗?”借着灯光,他捕捉到她领口处的一点蛛丝马迹,疮毒明显已发至多处,情况比预计中严重得多。
李乘风不答,拢袖强打起精神,反命他道:“不要在我跟前晃,不想饮酒就先试了衣服再说。”说罢唤外面的内侍进来:“领元将军去试衣服。”
她声音不高,外面内侍似乎没有听到,竟然没有一人进来。李乘风疑惑抬头,正要起身时,外面却响起了杂沓脚步声。颜伯辛初听得那声音,当他们是不按计划提前了行动,可细听却很不对劲,外边起了争执,随后一副率趁乱闯进来,看见李乘风就噗通跪下:“殿下,臣冒死进言——”随即抬头指了颜伯辛道:“此人恐怕不是元将军啊!”
李乘风闻言倏地抬眸,颜伯辛此时就站在她案前,居高临下且没有丝毫被戳穿的慌乱。
李乘风看向那副率:“卿何出此言?”
副率盯紧了颜伯辛,这时愈发肯定他是假冒货,因此极为确信地辩道:“末将去年到山东有幸得见过元将军,某记得元将军手上有疤,而他没有;口音虽是一样,但声音却有差别——何况他非要遮着脸,这其中本身就有鬼!”
面对来势汹汹的怀疑,颜伯辛却像听了无稽之谈般轻笑了一声,这才不急不忙回道:“有鬼?一路同来的方副将你总该见过,还有千名元家军——试问若我是假冒,又如何顺利瞒过他们,到的这里呢?”
那副率被他这么一问,脑中急剧地想着,方副将他的确见过,且那确实是本人,千名元家军也不会有错,可是——他霍地抬头,与李乘风道:“殿下,某闻他一路上都躲在车驾内不轻易见人,若方副将被收买或被胁迫,也未尝不会替他圆谎打掩护,某只怕这是早就设好的陷阱哪!”
该副率护主心切,见李乘风这时就在颜伯辛的控制范围内,甚至罔顾场合霍地起了身,径直冲过去就要与颜伯辛厮打。
这时颜伯辛却迅疾闪避,转身出手一把遏住了李乘风的脖子。
副率一惊,连忙拔出腰间的佩剑就要朝他砍去,颜伯辛却已是灵活避到了李乘风身后。李乘风被他紧紧掐着咽喉,一口气如何也喘不上来,但却因濒死的危险而蓄积起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来,正要曲肘朝颜伯辛击去时,却被颜伯辛抢先一步锁死了手臂。
颜伯辛手背青筋暴突,额颞亦是紧绷。现在还未到约定的时间,他一时也无法传达信号给援兵,控制太女的同时又要面对来自副率的攻击,外面争执还未结束,随时有人会冲进来,他的处境越发不利起来。
“宗相公!”颜伯辛忽然大声朝殿门口唤道,副率闻声一愣,猛地掉头去看,颜伯辛趁机侧身一脚将其狠踹在地,紧遏住李乘风的同时夺过了副率的剑,死死横在李乘风身前。
门口空空荡荡,压根没有宗亭的身影。
那副率一时爬不起来,声音异常高亢地朝外喊道:“刺客!快抓刺客!”
内侍与侍卫后知后觉地冲进殿内,却只见李乘风被颜伯辛牢牢控制着,因为长时间的缺氧,她精神气竟是快要散了。
这时李乘风鼻翼微弱地翕动着,眸光里闪现出无可奈何的不甘来,就在侍卫打算去取箭时,太极殿外的鼓声响了起来。
约定的时间到了!
殿内众人忽闻纷杂的脚步声迫近,来势汹汹,令人一震。内侍副率等人皆以为是东宫内军到了,仿佛盼到了及时雨,然而领头的却是千牛卫中郎将谢翛。其中一内侍只当是千牛卫前来救人,高喊道:“有刺客!快救驾!”
谢翛却应也未应,携手下浩浩荡荡闯进了殿。
看到谢翛,颜伯辛酸痛的手几近抽筋,这时紧绷着的额颞处也短促地松弛了一下。
内侍们仍搞不清楚状况,只见谢翛走上前忽然拔刀朝那副率砍了下去,血溅大殿,殿内骤然冷寂下来,内侍们已是不敢出声了,侍卫们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因这时外边脚步声越发密集了起来,且根本不是护驾,倒像是来围困他们。
反了反了,都反了!一内侍认清形势噗通跪地,几个内侍接连跪了下来,声也不敢出,心惊胆战地想要为自己保一条命。
颜伯辛松了手,本来精神就不佳的李乘风顿时瘫倒在地。
他俯身揽起她的头,面上似有厌恶之色一闪而过,随后抬手取下假面看向她:“殿下的身体与目力真是不再适合坐这个位置了,没有认出我来吗?”
李乘风抬眼看他,视线却模糊。她妄图恢复,然此时唇色发青、脸色惨白,连呼吸都觉得痛苦,周身脓疮的溃烂似乎也在加剧,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颜伯辛松开手的同时,她的后脑就径直磕在了地板上,钝闷碰撞声经由头骨及耳膜交织传来,模糊视线里只有摇曳的昏光与孤独的殿梁。
叛变的东宫内军此时将大殿围了个水泄不通,所有目睹了此事的宫人及侍卫被一一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