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想要将朔哥儿送得远远的!
她究竟吩咐了青桃做什么,钱妈妈不知道。她只知道老太太疑心谢朔是个命硬的,再继续留在这府里头,会把一大家子的人都生克了。按老太太想来,谢朔没回来之前,什么都好好的。如今却是连一向健硕的她都连生了几回病,觉得身体再不复从前。三太太好容易又怀了胎,却是险险才保住,日后也不知能不能平安生下。还有秦家,一夜倾倒,若没个缘故,怎会如此?
不是老太太非要把自己的亲孙子往坏处想,而是这一桩桩、一件件实在都发生在谢朔回府之后,由不得老太太不联系起来。
类似的事情,谢家不是没有先例。倒与生克无关。是老太爷从前也曾征战四方,当时便有游脚僧对老太爷说过,他一生杀孽过重,恐不利子孙。老太爷当时还年轻呢,儿子也有好几个了,遇见那僧人的时机又是在他发兵讨贼之前,哪里会信这妖僧的胡言乱语。因此二话不说,便战前斩僧,治了他一个奸细之罪。
然当时不以为意,可待到事后来看,谢家怀字辈众人,可不都是生育艰难吗?
老太太就是曾经不当回事,在那之后,又怎会再轻视这命理一事?
因此,这荒诞的念头一旦在心里扎了根,立时便根繁叶茂,茁壮成长了。
老太太在心里掂量过一回,想着这孩子若只是克了自己,那便克了,自己一条老命,还能活多久。
若是他不分目标,一概远近亲人都要生克,老太太却哪里能容得。
没有为了一个孩子,要豁出她一大家子的道理。
可谢朔到底是老太太亲孙,更是她二儿子身后唯一的骨血,老太太也不致要害了他性命,不过是想把他远远送走罢了。
这却总需要一个理由。
然具体的事情,钱妈妈却不知道了。她只知道,这件事情老太太交给了青桃来做。然而青桃几天都没有动手,老太太有些急了,因此下令钱妈妈扣住了青桃一家老小。钱妈妈也是因此,才知道了老太太的这件秘事。
毕竟,祖母谋算亲孙子,实在是大大的不慈。若无必要,老太太也是希望越少人知道越好。
寥寥几句,钱妈妈尽可能简略地将事情向北毓交代了,虽她口中说的是这些机密事,可脸上却带着惯常的笑容,就好像每一个老祖母身边的得意人,对着老太太面前得宠的孙女时,那种既带着些亲近讨好,又暗藏着倨傲指点的笑容。
此时,除非离得近了,听到钱妈妈说话的内容,否则就是看见两人走在一起,也不会有人产生任何怀疑。
北毓一直面色不动,就是听到老太太疑心谢朔命硬,克亲人,要在他身上使手段,她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见钱妈妈将该说的都说完了,北毓问道:“老太太疑心朔哥儿,必是空穴来风。钱妈妈一直在老太太身边,可注意到有谁会暗中把老太太的心思往这边引吗?”
钱妈妈一愣,她以为北毓听了此事,会先关心该如何破解老太太的疑虑,和青桃的手段,却没想,北毓竟会首先探问这个。就是钱妈妈自己,虽一直都在老太太身边,却都没想到这可能是有人故意引导老太太的。
她细细地思索了片刻,突然灵光一闪,“旁人不知道,只老奴似乎先后从姑太太和大太太的嘴里,听过相关的话……”
北毓淡淡一笑,“既如此,该知道的,我也都知道了。便在此谢过钱妈妈。妈妈放心,应了你的事情,虽一时半刻做不得,也总不会空了你的。两年之内,必让钱妈妈得偿所愿。”
钱妈妈的呼吸都顿了一下。巨大的喜悦几乎是压抑不住的,就要冲上她的颜面,在她脸上显现出来。然而她深吸了一口气,却又生生地把它压住了。钱妈妈的表情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就好像北毓只是随口夸了她一句似的,这位府里的老人就露出了一抹故作出来的涎笑,“那我就谢谢姑娘了。”语气,也再平常不过。
北毓的步伐不变,钱妈妈的步子却缓了下来,不片刻,两人间就隔出了一段距离,然后钱妈妈便拐了个弯,向旁的地方去了。
北毓回到静园,只交代撒星:“看住青桃,抓她现行。”
***
之后的几天,青桃还是没有什么行动,不过老太太那边已经又派人找过青桃两次。北毓想,青桃就是还在犹豫,可她的家人在老太太手中,她也总会动的。
北毓不急。
青桃这边没有变化,谢凤华那边却是确定了下来。
虽不好对人说出口,可老太太心里,秦家会倒,都许是被谢朔生克的缘故。她不仅原就爱女至深,此时还含看一丝愧疚,哪会让谢凤华带着儿女回秦家受苦。
老太太同老太爷闹了几天,最终老太爷还是做出了让步,同意让谢凤华住回娘家。
有了老太爷的首肯,谢凤华搬回她从前院子的事情,自然也就快了。
这一住,就不再是走亲戚的暂住,而是常住。按理,众人就都该去给谢凤华贺一贺,至少要去表达一下欢迎之意。可这位姑太太如今又有重孝在身,就不能惊师动众地大伙一起约了时间,顺便再吃她一顿酒席。这样,各院各人便是岔着时间过去,只略坐坐,表表心意便罢。
这一趟,北毓自然也是必去的。
不光是因为所有人都会去,也因北毓想看看如今谢凤华对她是个什么态度。
按钱妈妈所说,在老太太面前提起过谢朔克亲这个话头的,只有谢凤华和大太太。
对于这一点,北毓并不感到吃惊。
她倒不是怀疑谢凤华。毕竟,谢凤华纵然有些小心思,也算计不到谢朔身上。在北毓看来。谢凤华根本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没有好处,她绝不会费心算计别人。在老太太面前提这个,更有可能只是她的无心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