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被大老爷气得厥了过去,众人忙了一头午,又是延医,又是问药,到了晌午,老太太才平稳下来。
动静闹得太大,连老太爷都被惊动了,把大老爷和三老爷叫了过去,一着狠狠地申斥了一通。
小姑娘们连着谢朔一起,早饭也没吃,课也没上,一同在西厢等了一上午,待老太太稳定下来,睡着了,才各回各院。
北毓带着谢朔回到静园,先吃了饭,然后才聚在一起说话。
谢朔道:“大伯真坏,竟还想着要谋爹爹留下来的家产。还把祖母气病了!”
北毓笑笑,“人之常情,大伯说的也有道理,我们又没分家单过,本就不得蓄私产的。”
谢朔鼓起脸来,眼神诡异地看北毓,“姐,你怎么……”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北毓。从前还没发现,如今渐渐才觉察到的,同北毓说什么事情,她总好先从个道理或情理来讲本该怎样怎样做的,可事实上自己又未必那样去做。这若是旁人,谢朔就能很干脆地将之判定为虚伪,可因着这是自己的姐姐,谢朔就不好将之归类,只是心中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心里略微地觉得不舒服起来,便只好撇嘴道:“什么不得蓄私产,不过是明面上说说的罢了。实际上哪家各房没有私产?不说别个,就是在朔北,董叔叔家里,他家也没分呢,可他家全都是靠着董叔叔支撑。没分之前能拿自家的产业养旁的兄弟,就很够义气了,真分了家,还不得是各过各的,看有哪个兄弟敢让他把自己的家产也分了的?”
北毓知道谢朔的心里不痛快了,她静默了一下,却没有办法把自己为何要如此教导谢朔的缘故讲给他听。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她对谢朔的教导会不会有所偏差。
在这一点上,她甚至比站在朔北城里上调度千军万马还要茫然。至少那时候,她还有谢怀安曾经的教导作为依托,还有手下诸将的意见可做参考。然而对于教导谢朔一事,却从不曾有人,也再不可能有人,能给她任何指引。
旁的小孩子,都是三、四岁时,从“人之初,性本善”开始学起,先知道做人的道理,再从一时一事的经历中领悟情理,其间的变通甚或权谋,良善或龌龊,都是在成长中一点一滴领悟积累的。
可谢朔却未必有这个时间。哪怕她能拖到十八岁才嫁人,到时谢朔也不过十一岁而已,在这之前,他必须通晓这世间最基本的法则。
所以但凡遇到一事一理,北毓便总是要从好的、坏的,正的、反的,各方面都要讲给他才是。可谢朔却正是最直来直去的年纪,遇到什么事情,总要求一个“唯一的正解”,可世界上又哪里真有哪种东西。
她笑道:“你说的那是情理,是人便有私心,虽说都是兄弟姊妹,可自己辛辛苦苦赚的,便定会想着要自己花用了才是。便想不到父母养育子女时,也是拿了自己的钱财来养育的,倒只想着把自己的钱财交上去,是供养了其他不事生产的兄弟了。”
谢朔很是赞同此点,还点头同意,“难道不是?”
北毓不理他,只自顾道:“我说的却是道理规矩,规矩本就说了,未分家时,子女不得蓄私产。律法上都有这一条的。大伯说得对,若是告到今上面前,我们也是没理的。”
谢朔张了张嘴,觉得不服。他其实也不在乎什么财产,他们从朔北究竟带回来些什么,他根本一点概念都没有,若不是大老爷今日提出来了,他都不知道什么私产一事。他只是觉得,既然这是自己爹爹留下来的,那就该是他们姐弟俩的,谁也不能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