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民的指责虽然印证了多木对“女子是外来人、不仅是被他们烧死的而且跟河西有关”的猜测,但他仍然吃惊于另外一个事实:原来早已有人来此警告过他们了。
虽然单从那具女尸身上看不出具体的年份来,可从周边的植物生长状况跟河西对此事忘却的程度看,早已经能够大致判断出这并不是最近才发生的事。
如果是这样,那么果然像父亲所说的,灭亡的岛从来都不止一处。
但,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呢?
多木不解,但他却相当能够理解眼前这些岛民的怀疑,他们不相信是必然的,这是他们生存了早已超过百年的地方,有历代人遗留下来的痕迹为证,又怎么会去听信外人的“胡说八道”,这种事除非真的发生在自己眼前,否则他们就像之前的他一样,无论如何都不会信。
“三十日,北风起,叶凋零,六十日,红日落,天地寒,八十日,无昼夜,极光现,九十日,异鸟出,岛消亡。”此刻,多木照着少年曾经念给他听的那样,也同样念给他们听,并道,“这些话,不知你们口中的那个‘女巫’是否告诉过你们,但我必须再向你们重复一次,当北风将树叶吹落的那一天起,这个岛最多还剩下六十日的时间,我劝你们从现在开始就将岛上所有的船只集中起来,看看够不够所有的岛民搭乘,如果不够,那么要抓紧一切时间赶制,务必趁六十天之前离开这座岛。”
河西的父亲蓦然间想起来,那名身穿白衣带着孩子前来的女子,突如其来现身于树林之中,她自称女巫,且妖言惑众,还说那是“预言”,最后众人感到无比惶恐,便活活烧死了她。
河西的父亲最终只保住了五岁的河西。
而曾被他们所认为的“妖言”,正是眼前这名男子刚刚所念的那些句子。
时隔五年,河西因受到的刺激太大而忘记了当年所发生的事,也没有一个岛民相信女巫的预言,况且这五年间更是风调雨顺,他们早就把这件事给忘了,也只有河西的父母担心河西一不小心回到树林想起过往,这才有了诸多约束。
但是,该来的还是会来。
“当然,随便你们信不信,原本我是想找合适的机会告诉你们,没想到早已有人来过这里,这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但如此一来,我也没有再留在此地的必要,因为还有更多像你们一样的人等着我去告知,无论他们信不信。”多木丝毫不在意眼前这些岛民人多势众而自己势单力孤的局面,说得相当从容。
岛民见状,似也不知该不该相信他,只因时隔五年,已经有两个外来人说了同样的话,第一个可以看作是“妖言”,那么第二个呢?
沉默中,多木垂下眼,他不知道这么做算不算是继承父亲的遗志,父亲一心为了别的岛上的岛民而献出一生,即使在最后关头他也没有离开过,他说纵是有人再恨他,到了所有人都将要走向灭亡的那一刻,还是会有人需要他……而自己,只希望能够解救更多的人,好像只有这样做,才能稍稍弥补一下自己内心对抛下父亲的自责,更能将父亲如此博大的爱心传递到更多的人心中去……
不知那女巫又经历过什么?她的岛也如他们的一样吗?又或是有不一样的经过,但多木很清楚女巫的想法,若非跟自己相同,她何必多言,甚至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可,这又如何能怪得了眼前这些不可能知道真相的岛民呢?只是,无论如何,他们不该烧死她……
双方僵持着,岛民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多木,而他们如此虎视眈眈,多木也并未放松警惕。
就在这时,忽地有一个女声从人群后面传来,是河西母亲的声音,就听她气急败坏地吼道,“他爹!快去追河西,我以为他肯听话了,哪知他算准了时机就给我溜了!”
正在这时,多木却敏锐地听到身后树丛中有细微的动静,他蓦然转过头,就见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往丛林深处跑去,多木只微微一怔的功夫,身体的反应已比脑海中闪现过的疑惑更快,一转身脚步早已迈开,追着那身影也进入丛林。
他身后立刻传来了纷杂的叫喊声,“话没说清楚休想逃跑!”
于是,一群人跟在了多木身后。
多木压根不理会,他只管盯着眼前的身影,如果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河西,眼看太阳就快要落山,这座丛林又深又大,就连熟悉丛林的自己也不得不做一些记号才能认路,像河西这样没头没脑地钻进去很容易迷路,而且不仅如此,一到暗夜猎食的野兽都会跑出来,如此一来,河西的危险就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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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管不了那么多。
他本来只是不想让爹爹责怪多木,因而趁机从娘亲身边一溜就走,丛林边的路径他熟悉得很,很快就从小路钻了回去,得意地躲在多木身后一棵大树后头偷听,可不料,他一面听,当听到被烧的女子的时候,脑袋“轰”的一声就炸开了,一时间千千万万的画面猛然间涌上了他的脑海……
呼……
“是红日!红日落下了!天哪!那个孩子说的都是真的!”
呼、呼……
“阿娘在这儿……你别怕……”
呼、呼、呼……
“……不要看,不要回头!”
河西猛地闭上了眼睛,随之而来的就是“砰”的一声,他被脚底下的树干绊倒,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一切静止了,可那些画面和尖叫声却更加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