皋余是前一任大工尹,大工尹之职,主管百工之官,位在诸工尹之上,官职相当高,但在三年多前,皋余不知因何染上怪病,只好辞官在家休养,这一养就过去了三年,病症仍时好时坏,是以至今都无法再复职。
他这病来得古怪,不仅要忌口还要忌情绪激动,酒肉一律不能吃,吃则发,情绪一激动也会复发,使得这三年来他过得清苦如苦行之僧,吃得也一直是寡淡如素,生活只过得索然无味,无聊至极。
好不容易听说有一支厉害的舞队来到楚地,而且被推荐的人吹得天花乱坠,皋余想想欣赏歌舞总没什么关系,因而便命人将舞队请来,打算为他平淡如水的生活稍稍增添一丝不同的色彩。
只是,来的只有一人,让他颇为失望,可人都已来到,而且话说得如此托大,他自然也好奇想一睹来人如此自夸的舞姿。
正想着的时候,那名女子已缓步踱入四方的庭院之中。
皋余通常坐卧房中,远远欣赏庭院之中的表演。
庭院之中燃着四支烛灯,女子因戴着面具,皋余看不见她的长相,仅从她高挑的身材判断,面具之下的容颜必然不会差。
女子向皋余的方向微微一揖,只字未言,便舞了起来。
没有歌乐伴奏,也没有鼓声助威,在如此静默的气氛之中,女子的舞居然现出几分神鬼莫测之态来。
她手捻一支香,在优雅美妙的舞步之中不知何时将之点燃了,夜色之中那点星火随着女子的舞动倏隐倏现,更有一缕烟划出如梦似幻的轻雾,香气随之而来,而火光跃动下,女子脸上的那张面具总觉得似是在变幻着表情一样,显得鬼魅多端,变化无常。
皋余不知为何,越看越觉得似有一丝没由来的心悸袭上心头。
蓦然,女子一声长啸,听来,便如婴儿的叫声一般。
就在不远处,另有一声叫声传来,与女子的声音遥相呼应。
皋余在第一声长啸响起之时,脸色蓦然惊变。
“快!来、来人呀!让她停下来!赶紧将她赶出府去!”
女子闻声倏然停下动作,在管家还来不及出现的时候,她已面对皋余冷然地道,“太迟了,皋余皋大人,它就快来了!”
“你?是你!”皋余像见了鬼似地道。
女子不吭声,只是静静地面对他,而狐首面具这时看起来,也是冷冷的,一言不发。
管家这时赶来,女子便挪开脚步道,“不必劳烦了,我自己会走,不过劝你跟我一起离开,跟着你家老爷,早晚会遭受天谴。”
管家一怔,一瞬间他好似看见那张狐首面具上忽然现出的一抹凄厉之色。
同时他因这句话心中微微一寒,转眼看向自己的老爷,就见老爷脸色惊骇得早已发白,他再看女子,女子已越过他径自离去,而那张面具又变得毫无表情,只余狐嘴角那抹被人们所熟悉的奸诈的笑意。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管家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眼看着女子就要离开宅院,他连忙上前问老爷道,“老爷,你还好吧?到底出了什么事?要不要把她抓起来送官?”
皋余哆嗦着嘴唇,摇着头,害怕的情绪一上来连话都说不出口,管家一见便知老爷又发病了,可他完全不知晓究竟方才那名女子做了什么,竟然能让自己的老爷情绪如此激动。
外面传来大门轰然关闭落锁的声音,皋余更是惊地面无人色,一只手颤抖着指向门的方向,像是要管家立刻去看一看是怎么回事。
管家连忙跑去大门附近查看情况,却见门竟然从里面落了锁,而那名女子已不知所踪,也不知这门是如何锁上的,管家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后背也隐隐发凉,此时天色又黑又暗,似是有什么自他身边一掠而过,管家更是觉得心里发毛,一时惊慌失措。
“来人哪!来人哪!”里头又传来自家老爷哭天抢地的呼喊声,管家硬着头皮跑回去,庭院里已无一丝光亮,烛火不知被谁吹熄,而暗夜之中,一双碧绿碧绿的幽瞳蓦然惊现眼前,吓得管家不自觉“啊”一声叫了出来。
“呜……”庭院里传来婴儿软绵绵的声音,像是在轻唤,又像是要大声哭泣的前奏,而那双碧绿幽瞳如影随形,不论管家转向何方,似乎都能感觉到那双眼瞳就在自己的身旁。
“老爷!老爷!您在哪里?”管家惊恐地站在黑暗之中,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很快皋余便有了回应,“我在这里!快找人把那东西赶出去!快!”
“来人!来人呀!”管家方才一味害怕连叫人都忘了,这时扯开嗓子叫了起来,但奇怪的是宅院里本应出现的侍卫却一个都没有出现。
他愈发觉得惊慌,蓦然间有悚人之物碰触到了他的后颈,冰冷并冷的,他也不知那是何物,整个人已发狂似地抖动,根本控制不了,直想把接近他的“东西”赶走,口中叫道,“不要过来!别碰我!”
而庭院里那婴儿的叫声愈发剧烈起来,听起来像是在大声啼哭一样,声音响彻整个宅院,只让这座漆黑安静的宅院显得更加惊悚不安。
皋余整个人都已经缩在了角落里,那声音已经在向他逐渐逼近,越来越近。
“别……别过来!不要过来……不要吃我……我、我……”
“呜……”
那物再度发出叫声,随即猛地张开嘴巴,黑暗中那白森森的牙齿上似是闪过一丝寒芒。
皋余似乎感觉到了死亡之神正在向他招手,他不由紧紧闭上眼睛,绝望地等待即将来袭的痛楚。
只闻“嗤”的一声,正是牙齿入肉的声音,可皋余却不觉得疼,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皋余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心中讶异,不由悄悄睁开了眼睛。
一盏烛灯微微亮起,一人站在他的面前,那盏烛灯光芒微弱,以至于无法照上那人的脸,却能照见他伸出的手臂,和趴伏在他手臂上正在舔舐他手臂上的鲜血的白色绒毛之物。
“我说……之前用了那么多方法都无法收买你,看起来,还是要用我的血才行吗……”
清爽、悠闲却又似曾相识的嗓音不合时宜地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下低低响起,他另一手拖着那团毛茸茸的东西,似是一点也不介意自己手臂上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