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员外,这顿豪宴,只有你我二人享用,未免有些暴殄天物了吧。”此时的李沐,正在一方大圆桌前,桌上山珍海味自不必说,有好些菜肴连李沐都不住的咂舌,暗道稀奇的很。
另一边,被口称郑员外的富贵中年人,当然就是郑家在杭州的大东家郑芝豹了,郑芝豹此次力邀李沐赴宴,自然还是有些核心要事要和他讨论。
自古以来,做生意当然不可能逞匹夫之勇,近年来,朝廷海禁日益松弛,郑氏这样的大海商抓住机会乘势而起,甚至开始偷偷养气了私兵和战船,以维护自己的海上利益。
郑氏有多少战船李沐不知道,按照郑芝豹的说法,是有大小商船五十余艘,实际数字肯定是不止的,只是现在的李沐初到江南,对于海上形势还没有直观感受,自然不能轻信郑氏,以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郑大人,现今这儿没有别人,我就跟你交个底儿,朝廷的意思,你们靠海吃碗通海的饭,这不为过。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吃的开心了,国家不能干瞪眼看着,万历四十六年三大殿火灾,到现在皇宫还有些破房子没钱修缮,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确实是羞愧难当。”李沐故作沉痛的说道。
大明的税收制度,简直荒唐得让人惊讶,大明的开国皇帝老朱是个农民,对于国家税收和金融体系的认知程度低得让人发指,他理所应当的认为,地方政府将大量的税收运抵京师,再由中央政府发给他们是一种多此一举的行为。故而要求地方政府除少量银钱送往中央以外,其他税收自己使用。
不仅如此,国家还承认各种以物品形式上交的赋税,大明的官仓里,收上来的鸡鸭鱼肉,柴米油盐什么都有,也算是中国几千年有王朝政治以来,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了。
商税极低,农税太高,中央政府穷到连公务员工资都发不出来,江南无数的富商大贾却过着锦衣玉食的奢华生活。
万历年间,张居正下决心痛改税法,用一条鞭法强制富人交税,国家财政大为好转。可惜首辅一死,一条鞭法被废除,张居正开棺戮尸,儿子被逼上吊自尽,大明的财政再度破产。
“李大人,您是上过战场见过大世面的英雄,我们郑家这点货色,您当然是看不上眼的,另外,今儿这顿饭,可不是我请的,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郑芝豹也不着恼,微微笑着说道。
“哦?杭州府的地面上,能请的动郑员外的,可算得上一方风云人物喽。”李沐倒是似乎毫不意外的样子,看得郑芝豹心中有些没底。
“哈哈,李大人,这顿饭,是咱家托郑爷摆下的,我那地方太寒酸,请首牧大人未免失礼,郑爷这屋子,啧啧,舒坦啊!”这边说着,屏风后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不多时,转出一个面容白净,身着静服的中年人来,手上捏着个兰花指,臂上套一块冰心翡翠的翠绿镯子,一看就不是凡品。
静服是当初嘉靖帝在世时,提倡穿戴的服饰,现在多在皇宫大内流行,有些官员在去往一些正式场合,又不想穿官服托大时,就选择穿静服,功能类似于后世的西装。
“刘公公。”李沐站起身来,行了个平礼,杭州镇守刘喜,要说杭州城内还有谁不归他李大公子管辖,就只有这位大内镇守刘公公了。
“哎哎哎,柱国这是折煞咱家了,咱内官可知道,柱国是咱一家人呢,九千岁临行前还叮嘱着咱家,让我到了杭州,好好协助柱国大人,做些利国利民的大事情来,咱家一辈子服侍皇上,柱国有什么吩咐,咱家只要能做到,绝对不说一个不字儿出来。”刘喜倒是显得很实诚的样子,上来就端上魏忠贤的大牌子,却不知当着郑芝豹的面说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味。
郑芝豹南来北往多了,什么样的人都打过交道,这时候正是他起作用的时候了,若是能让两边结下个善缘,他作为中间人,自然也是好不了好处的。
郑芝豹笑道:“刘公公,李柱国都是朝廷肱骨,百姓青天,今天这一出,我这一介草民也是聊表心意,今天特意请了咱江南有名的角儿给二位助助兴,今天来了我这儿,要是两位不嫌粗陋,我就请出来,给两位大人品味一番?”
这郑芝豹,当着个太监的面儿介绍女人,不怕戳到别人痛处了?李沐心中纳罕,但是看着刘喜刘公公显然也是满脸期待的样子,也真是觉得自己虽然来大明时日不短,但是还是对于很多社会现状不甚了解。
也许很多人很难理解,太监无根,又怎么会喜欢美女呢?却不知历史上的太监中,有很多都是妻妾无数,风流无比的。
李沐三人坐定了,拿过侍女的递上来的毛巾擦过手,那边会客厅里的台子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了一位身段婀娜,窈窕美丽的佳人。
“哟呵,郑员外,好大的面子啊。”刘喜见到这女子,竟然有一丝惊喜,随后笑着道:“这柳大家,可是从不离金陵城的,今儿也为了郑员外的面子,来了趟杭州,佩服佩服啊!”
“刘公公说笑了,您和李柱国那是何等人物,原来柳大家也是不来的,我道是宴请镇守和经略二位大人,柳大家竟也是想不想,欣然应允。”郑芝豹呵呵笑道。
“柳大家?”李沐听了名字,先是一愣,却见那绝色美人缓缓转过身来,对着李柱国倾城一笑,甜甜的道:“柱国,好久不见。”
李沐苦笑一下,这不是在南京害自己立下个不近女色的flag的柳如是嘛。
“柱国认识柳大家?”刘喜倒是没有着恼,李沐年纪轻轻就手握大权,有些红颜知己太正常不过了。不过这柳如是可是性子刚烈的紧,据说在南京城内,除了卖魏国公徐弘基几分面子,其他人都是不假辞色的,看来再高级的花魁,也是个妓子,碰见狠人了,不还是要赔笑么。
李沐不知道,之所以柳如是现在在南京能够不假辞色的对待达官贵人,还都是自己当初托徐弘基照料一番。徐弘基道是李沐看上了柳大家,若是能用一个柳如是,结下李经略这个善缘,那真是赚海了去了。
“在南京城,国公爷请我吃饭的时候,与柳大家有过一面之缘。”李沐也是老实承认,他总制东南,初到南京,徐弘基请他吃顿饭,当然也是完全应该的事情。
原来如此,这柳如是在金陵城地位超然的根子,竟然是在这里,这一下,有魏国公和李柱国两方罩着的柳大家,别的不说,在东南,算是可以横着走了,谁也开罪不起,就是他刘喜刘公公,也不行。
柳如是一边拨弄琵琶,轻笑着吟唱曲子,眼神流转,每一刻都在李沐的身上,不过目光纯净,仿佛只是在招待多年的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