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娇娇不知道鬼跟鬼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方式,她死后的一年,除了她爸,就只见过姥姥,还有少年。
就在夏唯当模特,脸没了的那天早上,周娇娇知道那个少年来了,她却不能像去年那样看到对方,问了爸爸也没有结果,可能是应该走了,却又因为某种东西强行留在人间。
周娇娇觉得那种东西是怨恨。
大概是人死了,心境会有变化,周娇娇竟然会用那个故事的方式来提醒他们,但凡有一点悔过之意,就会去少年的家里承认错误,去他的墓碑前拜祭,诚心请求原谅。
谁知道夏唯他们只是嘴上那么说,心里根本没有一丝愧疚,有的只是恐惧。
那一刻周娇娇就知道,从夏唯开始,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在周娇娇的话声停下来以后,黄单已经把这个故事分批消化掉了,他开口询问,“那个一中的女生是怎么回事?”
周娇娇挠着脸皮,摇头说不知道,还说大概是沈良用了什么法子转移吧,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舒然,我虽然死了,可我跟普通人没多大区别,不会什么能力。”
末了还加一句,“你起码死后画画厉害了,我真的一点用都没有。”
黄单默了默,“你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吗?”
周娇娇摇头,“当年的事没有被报道过,很快就连我姥姥那边的人都不去议论了,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的家在哪儿,夏唯他们肯定是知道的。”
黄单蹙眉,夏唯林茂沈良死了就没出现过,想问也没法子问,“你能不能看见他?”
周娇娇说去年能,现在不能了。
黄单问周娇娇要了纸和笔,他用最快的速度画出那张脸,虽然没有细化,眉眼已经很清晰了,“是不是这个人?”
周娇娇一眼就看到了人脸眉毛里的那颗痣,“对,就是他!”
黄单捏住纸的一角,心里长长的舒一口气,只要有这张脸,他离任务完成就不远了。
周娇娇疑惑的问,“舒然,你见过他吗?什么时候的事?”
黄单说了林茂的脸被换掉的事。
周娇娇呵呵呵的笑,那个少年把自己的脸换上去,或许跟她一样,也是给他们最后一个机会,可惜他们还是不知悔改,只想着把事情掩埋下去,不愿意承担责任。
黄单闻到了一股腥臭味,他抬眼,眼前的一幕让他瞳孔一缩。
周娇娇的脸皮烂了,一张脸血糊,十根手指头变成了白骨,上面黏着几块碎肉,身体正在一点点的腐烂……她要走了,就会变成死时的样子。
黄单记得周娇娇说过,她碰到一只猫被车碾成肉泥,内脏都烂了,说的是她自己。
下一刻,黄单的眼睛就被一只大手被捂住了,耳边是陈时冰冷又暴戾的声音,“周娇娇,你找死是吧?”
“我已经死了。”
之后是周娇娇内疚懊悔的声音,“对不起舒然,我以为还有时间的,没想到会这么快,我不想吓你……”
陈时厉声打断,呼吸都是粗重的,“可是你已经吓到他了!”
周娇娇哭了。
黄单鼻端的腥臭味更浓了,他忍住胃里的不适,屏住呼吸说,“没事的。”
周娇娇说舒然你人真好,她在消失之前,用只有陈时能听见的音量说,“陈时,去年我看到少年跟你站在一起。”
陈时面无表情,“你该走了。”
周娇娇说,“舒然也会走的,他要去投胎,你别……”
陈时的面上不再没有表情,翻滚出了可怕的戾气,“还不走?错过了投胎的时间,你可别后悔。”
周娇娇不再说话,她也说不了了。
黄单听见了妇人的哭喊声,他知道周娇娇走了。
离开那栋房子,黄单打了个冷战,这才发现自己里面的秋衣被冷汗打湿了,他想,这个区鬼比人多,人比鬼可怕。
陈时走在少年的身旁,手往他腰上放,见他没有挣脱,就收紧了力道。
俩人一言不发的上车,路上十指相扣,全程零交流。
回了家,黄单去打水洗把脸,他拉开椅子坐上去,“陈时,你过来。”
陈时没过去,神情紧张,“怎么?”
黄单说,“过来。”
陈时扯开了嘴角调笑,“宝贝,你这是干嘛?阵势这么大,我好怕怕,是要跟我招开家庭大会?”
黄单说,“不过来是吧?那算了,晚上你自己睡。”
陈时忙问,“你要去哪儿?”
黄单说,“去亲戚家。”
陈时的脚步不受控制的迈了过去,可怜兮兮的说,“别啊,你走了,我一个人睡,被窝里好冷的。”
黄单拽住他的手,“不去可以,你把去年连环车祸的事都告诉我。”
“哟,张舒然,你会威胁我了啊,不得了。”
陈时反手握住少年,看出他很认真,也很严肃,就改了口吻,“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我不是跟你说了吗?那时候我碰巧看到了,当场晕倒在地,醒来就在医院里,不知道现场是什么情况。”
黄单的语气笃定,“还有。”
陈时摩||挲着少年的手背,“没了,都跟你说了。”
黄单的情绪向来掌控的很好,无论是现实世界,还是穿越的几个世界,他都从来没有露出过激的一面,此时此刻倒是破天荒的出现了,“说,还是不说?”
陈时听在耳朵里,心口被刀尖刮了般的疼,“我说我说。”
他说那天自己要去考试,在路边等三轮车的时候见到了连环车祸,碰巧看见周娇娇跟她爸出事。
那段时间报道的死亡人数一直在变,在那场连环车祸里到底死了多少人,现在已经没人去关心了。
黄单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被周娇娇吓死的?
陈时这会儿倒是老实交代,“当时周娇娇她爸追周娇娇的时候,是从我身边过去的,他碰到了我,还说了对不起,所以等我来了画室,他就主动找了我。”
黄单又问,“为什么找你?”
陈时勾唇笑笑,“周娇娇她爸希望我照顾好你,算是给她女儿赎个罪。”
他省略了几句,周娇娇她爸的原话是恳求他帮个忙,能在少年走之前的这段日子里把人照顾好。
想到这里,陈时在少年的手上咬一口,“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你忘了自己是怎么死的,还跟人一样的活着,这样多好啊。”
他抿直薄唇,“我一直在挣扎,一边想阻止你找周娇娇,不想让你发现她已经死了,一边又想,瞒是瞒不住的,陪你找周娇娇的那些天,我都快得精神分裂了,最后我一咬牙,干脆趁这个机会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
“所以在周娇娇那儿,我主动提了你的事。”
说完以后,陈时观察着少年的表情,当时有周娇娇在场,少年很淡定,还有可能是装的,现在竟然也是那样,他的面部抽搐。
太不合理了。
真是个怪人,陈时捏住少年的手,眉头皱了皱。
黄单不由得庆幸,还好陈时做出了对他有利的选择,不然他的任务完成遥遥无期,“你知道周娇娇跟她爸是鬼,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陈时说,“还不是怕吓到你。”
黄单说,“我不会吓到。”
陈时说是吗,他凑在少年耳边,“那我跟你说实话吧,我们每次睡觉的时候,床上都有别人。”
说着,陈时就指指床,“诺,现在就躺在你每天躺的地方看着我们呢。”
黄单的脸僵住。
陈时噗的笑出声,他哈哈大笑,把少年的头发给揉乱了,“还说不会吓到。”
黄单把自己的手从粗糙的掌心里抽走。
陈时又去抓住,拿在嘴边吧唧吧唧亲了好几口,“骗你的,这屋子里就我们两个,没有别人。”
黄单说,“你每天看到他们,不会不自在吗?”
陈时在他额头弹了一下,“想什么呢,哥哥我就是个普通人,看不到鬼,知道周娇娇跟她爸不是活人,那是因为他们出事的时候我在场。”
黄单怀疑的眼神扫了扫,“我晚上去亲戚家睡。”
“……”
陈时咬咬牙,他伸手使劲扒拉扒拉头发,指甲在头皮里抠蹭几下,“好吧,我能看到。”
黄单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时一脸思索的表情,“十多年前吧,那时候我生了场病,醒来就看到我爷爷坐在床前,他老人家专程从地底下上来吓我的。”
见少年不说话,陈时的气息都沉了,“张舒然,你不会不要我吧?”
黄单无语,原来不对他说实情,就是在怕这个,他按按眉心,“不会不要你。”
闻言,陈时绷紧的背部一松,“妈的,我都想好了,你要是敢因为害怕就不要我,我也要死皮赖脸的赖着你。”
黄单说,“比较起来,你应该更怕我才是,万一你跟我待久了,身上的阳气被我吸走,对你很不好的。”
他是在胡说八道,之前几个世界都是附身在心跳已经停止的人身上,不管是几年,还是几十年,男人都没出什么事。
说明他是特殊的一种存在方式,所谓的重生,他是这么理解的。
陈时不知道少年在想什么,他毫不在意,“我都是你的人了,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只要你乐意。”
话落,陈时就捧住少年的脸亲上去。
黄单仰起头,微张嘴配合。
陈时喜欢少年的乖顺,喜欢他的认真,喜欢他喜欢的要命。
片刻后,黄单喘口气,重复之前那句,“那你每天看到那些人,不会感到不自在吗?”
陈时这回换了个答案,听起来的可信度要高不少,“我只是偶尔才会看到一两个,有时候一个月都不会看到一个。”
“到底怎么才能被我看到,这个我也摸不准,反正都是人各有命,跟我没什么关系。”
黄单看着他。
陈时被看的浑身不舒坦,他捏捏少年的脸,“干嘛呢你,这次我真没骗你,死了的人身上会有一种虚影,你要是不信我,那我带你去农大里面找找。”
黄单问道,“齐放是吗?”
陈时挑挑眉毛,“他啊,我没看到虚影,不过也有可能是我道行太浅。”
说了等于没说。
“就像有的鬼,可以被所有人看到,比如周娇娇跟她爸,要是不走,还能跟正常人一样生活,而有的死了,连个影子都没有,比如那个没名字的少年,还有的人死了,只会被我这种人看到,其他人是看不到的,事情复杂着呢,很难说的。”
黄单心里想着别的事儿,“你担心我会和周娇娇和她爸一样,到了时间就会走。”
陈时勒住少年的后背,哑声说,“不会的,我的玉会保护你,你会跟我一起上大学,一起工作,我们会有很多个一起要去做呢。”
黄单没说什么,只是抬起手臂环住了陈时的腰,脸埋进他的外套里面。
第二天,大家知道了明天统考的水粉题目,两个老师把那些物品摆了两种不同的组合,让大家随便挑选其中一组画,他们也拿了画板画范画。
考点是按照区域划分的,黄单跟陈时不同,陈时的考点就在之前单招那地方,他继续待着,明天坐公交过去就行。
黄单今天就要坐火车去w市,在那里住一晚,明天考试,不然会来不及。
他在心里寻思,还是先考试吧,有那张脸在,查到少年的身份就是时间的问题。
周娇娇在走之前帮了自己一个大忙,黄单想着,明年清明会去她的墓碑前看看她,顺便看看她爸。
中午吃过午饭,黄单就要去车站了,他不想让陈时送,因为来时有他在,可以帮着缓解一下对车的恐惧,回去时没有他,陈时会很难熬的。
可是陈时执意要送黄单。
到了车站,黄单排队检票,“我走了。”
陈时塞给他一样东西,“这个给你。”
黄单一看,是个白壳的手机。
陈时笑着说,“我跟我爸打了借条,考完试打工挣钱还他。”
黄单把手机收好,“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陈时手插着兜,忍住把人抱怀里的冲动,“那我等着。”
黄单挥挥手,“我走了。”
陈时说走吧,他人没动,“明天放轻松,正常发挥就好。”
黄单说知道的。
”那行吧,我回去了。”
话是那么说,陈时却纹丝不动,眼睛直直落在少年身上,多看一秒是一秒。
黄单说,“我真的要走了。”
陈时骂骂咧咧,他一个阔步上前,狠狠给了少年一个拥抱,喉咙深处碾出了哽咽声,“张舒然,以后我们不要再分离了。”
黄单被他抱的骨头疼,声音里带着哭腔,“好哦。”
陈时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少年,看不见了也忘了收回,追着火车跑的事儿他是不会干出来的。
他整整情绪,转身就往候车厅出口走。
快要走到出口时,陈时的脚步顿住,他站在原地搓搓脸,把烟盒捏的变形,半响从里面拿出一根烟,又不是不见了,等考完试回了学校,想的不行了就趁周末坐车去看他。
这么想,陈时的心里还是空荡荡的,一点儿都没安慰到自己。
他一天都不想跟少年分开。
“妈的!”
陈时把烟塞兜里,掉头撒腿就往检票那里跑。
上了车,黄单找到自己的座位,是在里面,靠着窗户,他刚坐下来,背包还没放好,就看到一个人影冲了过来。
陈时火急火燎的上车,跑着找到黄单,他喘着气,眼睛里藏着火焰,要把人灼伤。
黄单这座就他一个人,边上的还没上来,他正要起来,陈时已经弯下腰背过来了,叫他别动。
于是黄单乖乖的在座位上坐着。
陈时把外套的拉链拉下来,捞起外套兜住他跟少年,他们在嘈杂的车厢里寻着彼此的唇,每一下的唇碰,都裹着彼此的不舍。
有人过来了,陈时在少年的唇上了一下,他退开,像一个哥哥对着弟弟,不放心的叮嘱。
“别睡死了,到站后带好行李,谁跟你说话都别搭理,要是累就不坐公交,打个的去考点附近的旅馆,晚上别画了,早点睡,东西别吃凉的,容易拉肚子,明早我会给你打电话叫你起床,还有准考证和画具,睡觉之前都收好了……”
唠唠叨叨的,陈时的眼角就湿了,他揉揉额头,把手放进外套的口袋里,“走了啊。”
黄单的嘴巴破了,很疼,他哭着站起来,人站在走道里,泪眼朦胧地看着陈时越过人群往前走,背影高大,有几分孤单。
擦擦脸上的眼泪,黄单没追上去,只是短暂的分离就受不了,那等到他离开的那天,要怎么办?
“小伙子,你哥哥对你真好。”
“嗯。”
黄单侧头,隔着车玻璃窗跟陈时对望,他翘起唇角,冲着对方微笑。
火车长鸣一声,黄单的视野里是陈时看呆的脸。
不多时,黄单的裤兜里发出震动,他吸吸鼻子拿出手机一看,是条短信,说给他放了两百块钱,在背包里面的小口袋里。
眉头动动,黄单回了一条短信:抽屉里也有两百块钱。
陈时拿着手机,笑的像个傻逼。
作者有话要说: 跳水救人不幸身亡,反被诬陷是真实的案例,只是没有鬼复仇这一说,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