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前, 黄芪还是一个无神论者。
作为一家上市公司员工,黄芪是朋友眼中不折不扣的人生赢家, 他年薪光是基本薪水就数百万。已经做上了小领导, 前途一片光明, 又交了一个娇美的女朋友。
但是转折就是从黄芪想和自己的女友分手开始的, 他渐渐觉得和女友三观不合,提出了分手的要求, 女友却死活不愿意,甚至闹到了他公司去, 坚持认为有第三者作祟,骂他渣男, 要求公司处分。
但是公司怎么可能因为这种原因处理黄芪, 何况这根本是子虚乌有, 同事们对黄芪只有同情。
如此纠缠了三个月,黄芪没有想到, 这位变成前女友的女士在闹不出一个结果之下,竟然选择了最不理智的一条路, 固执的她从二十三楼一跃而下,临死前只给黄芪发了一条语音诅咒他。
黄芪看到消息时,女友的尸体都已经被路人发现了。
黄芪大受打击, 公司还给他放了几天假。
可是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黄芪开始夜夜梦到女友索命,噩梦缠身也就罢了,白日里的黄芪也开始如何都提不起精神, 状态越来越差。
上医院查,什么结果也查不出,最多认定他患上了心理疾病。
黄芪无法言说的是,梦里的女友越来越清晰,那太不像是一个梦了。
此时有人建议黄芪去寺庙拜一拜,黄芪百般无奈之下也去了几处,大多人是看不出半天不对,只有一个和尚说有点不对,但给黄芪做了几场法事也毫无用处。
黄芪都要觉得,自己真的得了精神病。
黄芪的精神状况每况日下,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愈发消极,到了后期,每时每刻,他的脑海里都有一个声音让他去死。前天,他没有请假就从会议上冲了出来。
自杀的冲动越来越严重,黄芪买了一张来本省东海市的票。据说千百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汪洋,是东海的一部分,市内的海角山,就是望海山崖,现在是茂密的森林。
黄芪想,死在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也好。
黄芪坐上了来海角公园的公交车,他已经两天没洗澡了,神奇的是,在门口,他却有了一丝少见的清明,促使他向旁边的动物园迈去……
……
黄雀停在黄芪的肩上,尖嘴轻柔地滑过黄芪的脸颊,然后振翅飞开。
黄芪恍惚间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买了票,走进这间本地动物园。
——就在踏进这里的一刹那,原本隔着一层纱一般的周遭熙攘声陡然清晰起来!
与之相对的,是脑内原本若有似无的催促声霎时间消失无影,身上隐隐带着的阴寒也不见了。
黄芪一个激灵,感觉就像自己灵魂上笼罩的一层阴云散去,脑海突然恢复清醒。
一瞬间,黄芪的脸白了。
他想到自己前段时间,竟然在恍恍惚惚间,就逐渐放弃了治疗,在噩梦与幻听的影响下,也越来越了无生趣,与从前的积极向上截然不同……
那绝对不是他的真正想法,他还有自己的人生目标没有完成,怎么会不知不觉陷入这种状态?
可是在进来动物园的一瞬间,那种感觉全然不见了!
这比那些和尚做千百遍无用的法事都有效,可见前段时间,他的确是被冤魂缠上了啊。
黄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清醒,他环视着周遭,每个游客都有着一张陌生、普通的脸,欢笑声,动物吟叫声,都毫无特别之处。
可是,黄芪觉得那一瞬间的清晰,引领他走向这里的,是他潜意识里最后的挣扎。这个地方,一定有什么特殊之处。
黄芪皱着眉,试着向外走,可是刚刚离开二十几步,阴冷的感觉就在身周萦绕,被深陷的感觉随时都要回来,他吓得连忙退回了动物园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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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躺着一只空调遥控器,正在燃烧,外壳渐渐变了色。
段佳泽拿着茶水狂泼遥控器上的火苗,然后绝望地发现那火根本扑不灭,最后遥控器嘭一下,炸裂开了,破碎的零件都仍然在燃烧。
段佳泽:“……”
段佳泽:“啊啊啊啊!我恨你!你给我回去上班!”
陆压跷脚坐在沙发上,“休息半小时再去,我都查过了,这么连续上班十个小时是违反劳动法的。”
段佳泽:“……”
就在十五分钟之前,陆压从禽鸟馆溜了出来,那里鸟太多,反正大家都在围观孔雀,游客不会太在意他的,工作人员少,也不可能时刻盯着每一处。
陆压就跑到了休息室里来吹空调,但是因为遥控器没电了,陆压又不太懂人间的科技,一怒之下就放火烧了……
段佳泽拿茶水泼了,不管用,拍打,还是不管用,这火还就根深蒂固了。
所以比起陆压翘班,现在更严峻的形势是,这火还就灭不掉了。
段佳泽抓狂道:“这火到底怎么回事!弄不灭啊!这是三昧真火吗?”
陆压嘲笑道:“三昧真火算什么?这是太阳真火,你要是能用凡物熄灭,便是你的本事了。此乃众火之祖,万火本源,可焚尽世间一切,尤其是元神、魂魄与一切阴物,被我烧过的,哪个不是跪地求饶。”
“而且,我还给你藏了一丝在门口,若是再有胡大为那样的妖怪来,直接烧死便宜。怎么样,狗能做到吗?”
可把陆压得意坏了。
段佳泽:“……你是不打算放过狗了吗?”
这时候,王一钊从外面进来,看到地上有火,也吓了一跳,“哎,这怎么回事。”
“没,没事,我来!”段佳泽生怕被发现,趁他没发觉不对,赶紧拿了把扫把,作势一边拍打火苗,一边往撮箕里扫。
然而那火苗沾上撮箕,直接在撮箕上也烧起来了。
段佳泽:“……”
他用扫把挡住了王一钊的视线,干笑两声。
王一钊也没察觉,倒了杯水喝,“好少见,陆哥白天也在啊。”
“是啊,马上就走了。”陆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往外走,经过段佳泽身边时,用脚踩了几下撮箕,把火苗给踩灭了,然后才得意洋洋溜达出去。
段佳泽在后面比了个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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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芪在园内转悠,那一身因为路途颠簸,连晚上睡觉都不退下而皱成咸菜一般的手工西服,以及唏嘘的胡茬,都引来了不少游客侧目,带孩子的也纷纷把孩子拉得离他远一点。
黄芪仿佛刚刚回到人间,根本毫无察觉。
黄芪发现这个小动物园地方虽小,动物也不多,设施倒是和大城市的大动物园看齐,而到这里的游客,去得最多的就是禽鸟馆和犬科动物展馆。
在禽鸟馆,黄芪听到了很多人赞叹自然的神奇,他定睛一看,的确挺神奇的,这里有很多种鸟,按理说,应该是各自为政,但实际上,它们全都唯两只孔雀“雀首是瞻”。
两只孔雀无论走到何处,都像摩西分海,其他鸟儿低头退开,毕恭毕敬。
这神奇的场景让很多游客驻足于此,不舍离去。
一个小朋友问:“妈妈,这是不是就是百鸟之王和百鸟之后?”
金尾和翠翠要是能听懂小朋友的话,可能会当场跌倒给他看。
妈妈也有点汗颜,说道:“不是的哦,它们都是雄孔雀。”
小朋友天真地说:“那是大王和小王吗?”
妈妈:“……大概是吧。”
金尾和翠翠共同执政的画面不止是这位小朋友,还有很多大人也看不懂,怎么一个地盘还能有两个老大?
不是说一山难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吗?这两个既不是兄弟,也不是夫妻,怎么就能和平共同领导了呢?
也不乏有人想歪的。
黄芪讷讷收回目光,瞥见旁边的玻璃墙后,枝头一只身形颇大的红色鸟儿,但是旁边没有贴任何标签,它静静待在枝头,却不会让人觉得软弱可欺,相反,它好像随时都能飞来扑杀。
黄芪觉得也许这包含了自己一部分的脑补,因为他看到唯独这只鸟单独住一个区域,长得也很像是猛禽,也许它非常具有攻击性,所以不能和其他鸟类住在一起。
黄芪在这里待了很久,他也听到有人问,为什么这只鸟没有标签介绍它的身份。
有不是第一次来的游客解释说,因为这只是园长救助的被走私的鸟,专家也不能完全确定它的身份,所以什么介绍也没有,而且平时都是园长亲自照顾。
接下来,黄芪又把其他展馆都看了一遍,在犬科动物展馆的北极狐展区前,黄芪感觉到了灵魂的升华,前所未有的柔软,专注,放松。
长期以来被折磨得脆弱不堪的神经在神智清醒后,再被可爱的北极狐治愈了一番后,好多了,黄芪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
不过,当天色慢慢暗下来,接近动物园关门的时间后,黄芪又焦躁起来了。
他不敢离开这里啊。
万一离开这里,又回到那种状态怎么办?
闭园时间一到,仅剩的寥寥无几的游客都被工作人员在检查时请了出去,唯有黄芪,他恳求那个来请自己离开的员工,别把他赶出去。
柳斌一脸难色,“先生,我们要下班了。”
“拜托,可以让我在这里待着吗?”黄芪开始掏自己的手机,“我可以出钱,十万够不够?”
柳斌惊讶地看了看黄芪,打量他的样貌和穿着片刻后道,“你稍等,我找一下我们园长。”
黄芪:“谢谢,谢谢您!您是好人!”
……
柳斌一转头往外走,遇到徐成功时就说:“徐哥,那边有个脑子好像有点问题的游客,我正想请示园长,是不是一起把他请出去。”
“啊?脑子有问题怎么进来的?”徐成功也很惊讶,“我和一起去吧,不行等会儿我们一起把人弄出去。”
两人跑去找段佳泽,告诉他有个穿得邋里邋遢,头脸油腻的人,要出十万块晚上睡在这里,他们怀疑脑子有问题。
段佳泽:“……怎么还有这种人跑我们这儿来啊,我和你们一起去,把人弄出去。”
他们想着,三个大男人对付一个,就算是武疯子,也该够了吧。
黄芪看到三人,一眼辨别出走在前面的段佳泽应该就是园长,还上前去风度翩翩地要和段佳泽握手,“您好,鄙人因为一些私人缘故,希望晚上在园内留宿,并非在展馆内,若是能提供一个房间就再好不过了。报酬我可以通过手机支付给您,我先给十万,每晚算五百元够不够?”
段佳泽听到这个话,完全确信他是疯的了,呵呵笑道:“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提供这种服务,但是我有个地方可以介绍你去。”
段佳泽一个招手,示意徐成功和柳斌先把人架住,他也把手机拿了出来,准备打给街道干事。
这人一看就是脑子有点问题的流浪汉,段佳泽不收留,但也不能放任他睡在外面,这也不符合现在创文的精神啊。段佳泽倒是记得,可以联系街道的人,把这人送到医院或者救助站去。
黄芪往后一退,惊愕地看着段佳泽,忽然想起什么,抚了抚身上的皱褶——虽然并没有什么用——急切地道:“我可以先付你钱,园长先生,你的二维码给我一下……”
段佳泽:“大哥!我们这里不正常的真的已经够多了,你还是去医院吧!”
黄芪已经被徐成功和柳斌架住了,他挣扎着低头在自己的手机上操作了一番,将钱转到微信零钱包里,然后拼命举起来给柳斌看:“你看!”
柳斌无意间一瞥,看到了柳斌零钱里的数字后面那一串零,当时就吓尿了,还以为他p出来的,拿过来滑动了一下,发现这还真是微信页面,顿时囧了。
“园长!他真的好有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