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支乱军也是从绥德过来的,是州北的伯颜寨、拜堂寨的人马合二为一,……”刘定峰此时脸色就有些严肃了,“这支人马虽然人数不多,只有七八百号人,倒是其中颇多马匹,而且多有榆林边军士卒混杂其中,战斗力不俗,……”
冯紫英微微颌首,说起伯颜寨和拜堂寨,他就知晓了。
老爹就曾经和他说起过,榆林镇辖地以外的延安府境内颇多村寨,它们紧邻榆林镇的堡寨和边墙,也是边jūn_rén 员重要来源之一。
后来因为朝廷缩编难以供养,原来依附于边军的这些寨子逐渐裁撤。
可裁撤归裁撤这些人却还要生活,所以就都聚集在这些寨子以屯垦为生,实际上就从军屯变为民屯。
但边地本来民风骁悍,加之边军粮饷困难,所以不少逃卒也就没有怎么追究,甚至有意放纵一些士卒逃亡,以减轻粮饷压力。
而这些逃亡士卒大多也就是这附近人氏,逃亡之后也都大多就在这附近谋生,所以榆林镇沿着边墙一线的南边就慢慢生出许多寨子来。
伯颜寨、拜堂寨、柳树寨、东村寨、孤山寨、双山寨、鱼儿河寨、土门寨、麻河寨、大兔鹘寨、响水寨、波罗寺寨这些寨子,除了一部分是原来就有的,也有一部分就是这样慢慢滋生起来的。
“现在绥德州北那一线的寨子情况如何?都像伯颜寨和拜堂寨这样沦为乱军了么?”冯紫英有些担心,如果都是这样,形势就相当严峻了,榆林军未必能抽得出多少来南下协助清剿乱军了。
还好,刘定峰摇摇头:“就目前我们知晓的,就只有伯颜寨和拜堂寨这两个寨子里因为缺粮,而北面榆林军那边又无法给他们提供足够的粮食,他们才开始南下就食,但绥德州他们又不敢去碰,所以只能向吴堡这边过来,……”
刘定峰迟疑了一下之后又道:“这两个寨子的人其实也并不十分愿意南下,但迫于生计,其他寨子目前还算勉强过得去,但是如果这种局面继续持续下去,我认为顶多能坚持一个月,他们无法拖到十月间,这些寨子就都会逐渐走上伯颜寨和拜堂寨的路,因为榆林军不可能把自家的粮食支援这些寨子,少许救济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
说来说去,还是一个粮食的问题,冯紫英很清楚,这些寨子其实是榆林镇与延安府的一个缓冲区域,属于三不管的状态。
这些寨子里的人,最早大部分是榆林军中士卒的亲眷族人,但是经过七八十年时间,这些人日益繁衍滋生,和榆林军中现有的关系已经远没有最初那么密切了,加上一部分逃卒也逃入这些寨子中谋生,所以榆林镇也对这些寨子是一种矛盾心态。
同样延安府那边也是一样,都处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冯紫英也意识到了问题的复杂棘手,如果单单只是寻常乱军,固然也不好解决,但是总还有办法,但是如果这一线的寨子都因为无粮生存而沦为乱军,那形势就严峻了。
这一线寨子多达十来个,每个寨子都有数百到上千人不等,类似于内地的大型村镇一般,单单是绥德州这一线只怕就超过万人。
这些边民民风强悍,多习练武技箭术骑术,还有不少本来就是逃卒,寨子中饲养的健马亦是不少。
若是他们要成为乱军,其战斗力就不是那些个为就食求活的乱军所能比的,而且有逃卒在其中组织领导,那对边军和地方城镇的防御进攻套路都十分清楚,一旦对阵起来,就不容易剿灭了。
“这些边地寨子缺粮情况也很突出么?”冯紫英再问。
“连续三年大旱,这些边地寨子实事求是地说,情况要比许多地方好得多,但是他们中精壮劳力也多,消耗也大,原来还能从军中得到一部分接济,但是西北军东行之后,朝廷对剩下来的三边四镇军中的粮饷就克扣得厉害了,说是为了支持在山东打仗,所以榆林军现在自保都来不及,不可能再给这些寨子多少赈济,所以拖到现在算是不错的了,伯颜寨和拜堂寨离大、小理水最远,从去年到今年又没下雨,灌溉困难,粟米几近绝收,所以最先断粮,……”
冯紫英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这些情况了,“那为何都冲着吴堡来?绥德不敢打,米脂不敢去,还有安定也不远啊。”
刘定峰苦笑,“安定又有几颗粮?不也一样是乱民四起,危在旦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