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喜娅玛拉郁郁从帐中走出。
天外明月皎洁,月光如雪,映得平坦的地面一片光雾,远远望去竟有些像是仙境。
她不喜欢住在城中叠瓦层户拥挤不堪的屋宅中,更喜欢在这种敞亮坦荡的野外中。
随着蒙古人从永平府退兵,照理叶赫部的三千精骑也该随之退回边墙外返回部族中才是,但是叔叔金台石和兄长布扬古都来信称,春荒时节,族中补给困难,不如就让这三千精骑在永平府就食,也能替族中减轻不少后勤压力。
这让布喜娅玛拉也很无奈。
蒙古人刚刚退去,尤其是科尔沁人当初不遵内喀尔喀人号令径直南下掳掠还是让永平士绅都有些心有余悸,当德尔格勒他们向朱志仁和冯紫英提出愿意将这三千精骑驻留卢龙、迁安、抚宁一线时,朱志仁和冯紫英在征求了各地士绅以及山陕商人们的意见之后,都同意了这个建议。
大家约定这三千精骑可以一直驻留到六月后秋高马肥时再返回叶赫部领地,这期间的后勤补给有永平府各县和山陕商人们出资予以保障。
轻轻向后一探手,腰间的弯刀倏地滑出,在空中略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清亮的刀刃在月光下幻化成一片莹白的光轮,浮动在空中。
陡然收回,一股森寒的杀意在空中戛然而止,收入腰间刀囊中。
布喜娅玛拉的这柄圆月弯刀既可以背负在肩背上,亦可斜跨在腰间刀囊中,如何选择需要根据实际情况而定。
若是上阵厮杀,自然是背负在肩背上最合适,能够在最快速度下拔刀而出,而且出击的力量角度都能达到上佳;如果是寻常状态下,则可以选择藏于刀囊中,只留刀柄在外,甚至可以手掌按抚,紧急情况下一样可以破囊而出,只不过在角度和力道上不及在肩上那么凌厉。
紫红丝绒披风遮掩住了布喜娅玛拉傲人的身材,这种丝绒据是来自漳州最好织工所出,极为珍贵,但冯紫英还是赠送给了自己一整匹,布喜娅玛拉很喜欢这种深紫色透着棕红的色泽,所以将其制作成为一袭宽大的披风,平常便可带着遮掩住全身上下。
布喜娅玛拉不喜欢汉人那种绣袄长裙打扮,对于喜好自由的她,那种服饰太过约束,行走活动都极不方便,所以她宁肯选择传统的海西女真服饰。
但是在汉人这边,那种服饰显得太过突出,如果穿战时袍服,却又因为全是贴身而制的皮革,更把身材勾勒出来,引人瞩目,所以这样一袭丝绒大髦就足以遮掩住一切,外边儿也看不出什么来,再合适不过了。
背后传来脚步声,布喜娅玛拉没有回头。
“东哥,冯大人不是已经回来了么?你怎么……”相处这么久,德尔格勒已经看出了这位年龄不小的堂妹的一些心思,只不过从他的角度来,实在很难评判这段复杂难言的感情。
堂妹在海西四部,在草原上的名声都因为萨满的那一句话而引发了无数纷争,即便是建州女真和东蒙古草原上的各部也是对背负这句话的堂妹充满了复杂情绪,既有痴心妄想的,也有畏之如虎的,也有冷眼旁观的,但是毫无疑问没有任何人能无视这句话这个人。
布占泰现在成日里在寨子里以酒买醉,不也还是存着几分痴心妄想,建州女真那边努尔哈赤的几个儿子,甚至努尔哈赤自己,不也一样垂涎三尺?
德尔格勒就有些不明白,怎么堂妹就会被冯紫英这个汉人给迷住了,而且这个汉人还比他足足小九岁。
当然对叶赫部的女人来,男人小几岁不是问题,但问题是这个男人已经娶了两房妻室不,而且就算是没娶妻也不可能娶一个外族女人。
虽然不太懂汉人士人的规矩,但是德尔格勒也清楚汉人嫡妻和妾室的区别有多大,那几乎就是生杀予夺,如果布喜娅玛拉要给汉人做妾,那不但是叶赫部的耻辱,更是整个海西女真的耻辱,便是东蒙古草原上,只怕叶赫部也难以抬起头来。
诚然,这个汉人很有些不凡之处,但那又如何?堂妹若是想要嫁人,哪怕现在已经年近三十,但一样是无数人愿意跪在她面前求亲,何必非要和这样一个汉人男子有什么纠葛?
而且现在辽东和叶赫部也是相互依存,相互利用,并不存在什么单方面的依赖,根本就不必在这上边有什么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