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还能有假?”一个眉目枯涩的中年男子不屑地夹起一筷子蚕豆,丢入嘴里,咯嘣香脆,回口余香。
这等蚕豆经过晾晒之后在用油干炒,再加上一些盐和香料,素来是这等客栈酒家用来佐酒的家常菜,在北地很是受欢迎。
“不能吧?不是说都差点儿打到京师城下了,京师城里不少达官贵人都偷偷摸摸逃到金陵去避风头了。”另外一个肥头大耳的白面男子显然是枯涩面目男子的同伴,一脸不信。
“哼,你知道什么,成日里就知道围着你那婆娘裙子转,何曾打听过这生意上的消息?”面目苦涩男子一身灰布棉袍,但是外边儿却穿了一件厚实的狐皮坎肩,狐毛杂色,算不上什么好货,但是却不影响保暖,在这等野地里奔行的商旅能有这样一件坎肩儿,也不错了。
白面汉子脸一红,“你说这也和咱们生意无关啊。”
“怎么无关?若非知道永平府这边一下子连蒙古兵都能俘虏上千,这路哪有那么容易就清泰下来了,你没见着这堂子的人,照你说的,那还得要等上半个月观风色,那今年生意就别做了。”
面目枯涩的男子鼻孔里喷出一口酒气,那白面汉子知道自己理亏,赶紧替他将酒满上。
左良玉和吴耀青听见那边这二人的吹嘘,也都忍不住微笑不语。
哪有什么上前,不过就是一百多人俘虏,那也是拼尽全力才算是留下来的,这都快成了贺虎臣和杨肇基日后重返京营的倚仗了。
若是没有这一战,没有这一百多科尔沁俘虏,他们铁定命运多舛,现在便是科尔沁人想来赎人,他们都不肯,非得要等到兵部亲自核准之后才肯谈赎金的事儿。
“可是咱们这一趟从榆关接货,从榆关过来可就要远两三百里地了,这雪大路滑,只怕这运费还要涨一截啊。”白面汉子摩挲着下颌,“若是从运河过来,通州上岸,那就轻松许多。”
“哼,只图轻松,那最好你就成日里呆在屋里陪你那婆娘罢了,到最后你看看没了银子,你那婆娘还会不会成日里对你和颜悦色?没准儿一拍屁股走人,找个有钱人做妾或者当外室,也比跟着你家贫四壁,喝西北风强。”白面汉子的同伴没好气地道:“走榆关辛苦是辛苦了一些,但这运河沿线的税关多少?光是山东境内就够揭一层皮了,徐州那里更是直接加征三成,走海路上来,一切全免,只在榆关抽一次,通州这边过一道便能进城,何等划算?”
两个人就在那里嘀嘀咕咕算计起来,听那话语里的意思,应该是要从松江贩布到京师。
松江布目前仍然是整个大周量最大品种最齐颜色花式最多的头牌,加上水运方便,所以便是整个北方的棉布也开始兴起,但也还无法和松江布抗衡。
王绍全就曾经和冯紫英说过,山东其实棉布产量也不小,质量也不错,但是在染整和花式上仍然逊色江南,所以山东棉布更多的是销售到辽东和口外以及本地,像近在咫尺的京师城反而是松江布更受欢迎,价格也更贵。
“……,这些流民去永平府据说是修路,可什么路要这么多人?”
“谁知道,密云怀柔那边都成了一片白地了,他们回去又能如何?不是冻死就是饿死,去永平修路也好,筑城也好,好歹肚皮总能填个半饱吧?”侧后方的一个紧抱着怀中包袱的小贩模样人懒洋洋地道。
“哼,半饱?永平府还不是才遭了兵灾,蒙古兵不也打到了卢龙城下?就永平府那样儿,哪来粮食养活他们?自家都喂不饱,还能管别人?”
“你懂个屁,不知道榆关港都开港半年了么?”小贩没好气地挖苦道:“你就知道盯着一亩三分地,现在辽西那边基本上都是从榆关港运货了,现在通州那边的粮布都积压了,原来去辽东的货,现在需要起码少了一半,反倒是永平那边的铁料还往通州运下来了,弄得返程的车却还不找货源了,现在是到转过来了。”
“若是都走这海路,这一路税关都免了,的确能节省不少,但是朝廷不能这样放任吧?”同伴还有些不甘,“那运河这一路不是就要少了许多生意?”
“那也不至于,运河还是主要的,海运能有多少,榆关港就那一处,估计朝廷也就是为辽东考虑罢了,京师这边还不得靠漕运?”小贩摇头。
冯紫英好整以暇的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这满堂话语都映入耳中,倒是一个难得的听取民间声音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