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地看了冯紫英一眼,冯唐不再多言,“紫英,爹知道你是一个有主意的,爹也知道这南北之争恐怕会因为你的开海之略还要延续,嗯,当然,这不怪你,你想要替北地谋划一些心是好的,但是也要掂量一番能不能成,莫要急于求成。”
“爹,儿子明白。”冯紫英也知道老爹是担心自己如果把愿望许得太高,结果却是落空,只怕这番怒火就要冲着自己来了,为这个,不值当。
“另外,这些山陕商人固然和朝里北地士人关系密切,瓜葛甚深,但是其中也有一些不那么地道,和边墙外的蒙古人和女真人都有勾连,这一点不用爹提醒你你都该知晓才是,怎么来辨识区分,哪些可以合作,那些可以支持,哪些需要防一手,你自个儿要心里有数。”
冯唐已经很难得用这等语言来提醒谁了。
原来以为自家儿子就算学问好见识不凡,但是年龄摆在那里,这庶吉士观政,进了翰林院,怎么都该安分几年,积淀积淀再说。
没想到这蹿红的势头超出任何人想象,许多本该是他的老师们来提醒的,现在冯唐也不得不加入进来,以免自己这个儿子得意忘形了。
冯紫英自然知道这些山陕商人的德行。
准确的说,这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庞大群体,既有脚踏实地以货通天下为目的的商贾,亦有那种专门投机取巧以吕不韦为榜样押注边地官员为生的赌徒,还有就是那种靠积攒各方人脉两头下注的角色。
特别是后者,更是以大周为壶,以蒙古和女真为杯,完全以利益为导向,无视可能带来的后果。
见冯紫英神色深沉,冯唐也就不深说,知晓自己这个儿子恐怕对这些也应该是有所考虑的,如何选择合作伙伴,不仅仅有儿子来掌舵,更有齐永泰和乔应甲这些人来把关才是。
“嗯,你去吧,晚上到我书房里来,我还要和你说一说辽东的事儿。”冯唐摆摆手。
原本想去马巷胡同的,听得老爹这么一说,也只有作罢了,不过冯紫英也的确想要和自己老爹好好探讨一下辽东战略。
以前也就罢了,但现在老爹去了辽东,这所有压力就都压在老爹肩头上了,本想让自己老爹苟几年就赶紧回来,老爹彻底颠覆了冯紫英以往的印象,他觉得或许老爹去辽东恐怕还未必是坏事儿了。
从时间线上来看,建州女真还没有发展到无法遏制的地步,就算是乌拉部真的被建州女真吞并,只要确保叶赫部,另外压制科尔沁人不让他们彻底倒向建州女真,那么建州女真就别想轻松南下。
当然,关键中的关键,还是得要认老爹迅速掌握住辽东镇这一支大周最强悍的边镇。
这支jūn_duì 随着李成梁的离任,士气也在迅速瓦解,如果不能迅速振作起来,日后再想要重新恢复到让朝廷放心的状态就难了,所以张景秋和柴恪才会如此急切的要求老爹赶紧赴任,起码要先把士气军心稳住。
稳住士气军心无外乎两策,一是打胜仗,二是保障粮饷补给,论理第二条都不该算一策,但是对于整个九边都长期欠饷缺粮的情况下,这第二策好像甚至比第一策更切合实际,更有效。
当然要想真正把这支jūn_duì 掌握在手中,还得要靠扎扎实实打两场胜仗,而打胜仗,最根本的保证也就是要确保补给的满足。
老爹一回来,整个冯府就像是过节一般立即热闹起来。
除了来拜访的客人顿时多了起来外,家里边上上下下脸上都生动起来,起码老娘和几个姨娘脸上随时都笑容满面,连带着下人们得赏赐的机会也比寻常多了几倍。
老爹这一趟卸任榆林总兵回京,算是衣锦而归,而且也不会再去榆林那边,自然是要把该带回来的东西都要带回来。
对于武将们荣耀而归,无论是都察院还是龙禁尉都是放得比较宽松的,即便是有些一些弹章,皇上也会留中不发。
人家上战场去拼命几年,打了胜仗回来,还不允许捞一把,天下就没有这个道理,这是这个时代最朴素的哲理。
皮货、金砂、毛皮、良驹,免不了还有些珠翠宝石一类的玩意儿,毕竟甘肃宁夏连通西边,这种玩意儿也不少。
“紫英的婚事就定在十二月吧,成了亲就好过年。”坐在炕头上,冯唐喝了一口送上来的莲子羹,“我和沈家那边去了信,这一趟去辽东,恐怕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紫英成亲都未必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