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景荣脸色一沉,“显伯,慎言!”
魏广微颈项一硬,抗声道:“崔公,事无不可对人言,赵志中乃是我工部官员,我亦熟悉,其人虽好酒,但是极有分寸,而且多是在自己家中饮酒,极少与外人共饮,怎么会在寒冬腊月二十八跑出去与一干无关之人饮酒?回来路上居然就投水自杀了,南京刑部先前说是失足落水,可他是一路乘车回来,如何失足落水?干脆就说回到家中烧毁了文书之后畏罪自杀,……”
“哼,他一个副提举,不说南京工部,清江提举司尚有提举司和另外一个副提举,有问题什么时候轮到他了?怎么就要走到自杀这一步了?”魏广微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向孙居相,语气中充满了不忿:“对了,伯辅兄,我记得不久之后,南京工部也出了事儿吧?好像龙禁尉也都来了不是么?有结果么?”
这桩公案崔景荣和其他人都不熟悉,但是孙居相却是知晓的。
这其中还牵扯到南京工科给事中苏文礼被杀一案,这也是永隆三年初的案子,两案相隔时间不到一个月,南京刑部甚至龙禁尉也都来调查过,但是都没有结果,只能归结于江湖仇杀。
但这位南京工科给事中是刚从都察院浙江道过来的,上任不到一月便被杀,这也引起了很大震动,但是最终归结于苏文礼在秦淮河上和一个江湖中人为了一个刚出道的雏妓争风吃醋,所以被江湖人士后来所杀。
后来南京刑部和金陵府、苏州府在南直隶也掀起一场针对江湖人士的清洗风暴,一月之间抓获各类飞天大盗绿林蟊贼数十人,为此萧大亨还特地上书朝廷要求嘉勉南京刑部和金陵府。
至于这一案中具体有什么内幕隐私,那就不是外人所能知晓的了。
这个话题就有些沉重了,而原本好像说什么的孙居相却只能把脸扭向一边,面色阴沉如水,但却不再言语。
像冯紫英、范景文和贺逢圣这等刚出道的新嫩自然不清楚这里边到底还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但是崔景荣和吴亮嗣、魏广微以及孙居相却都是知晓一些的,这件事情既然被压了下去,就必定有其原因和道理。
龙禁尉来了都没有一个让人信服的结果,究竟是的确查不出来或者说真的是江湖人士所杀,还是另有隐情?
崔景荣有些尴尬,干咳了一声。
他也没想到只是评估一下清江船厂的造船水准和实力,为下一步可能要涉及到的开海造船和水师舰队筹备事宜,却没想到会引发这么大的动静。
登莱总督王子腾已经走马上任了,辽南战略已经在兵部那边紧锣密鼓的成形,涉及到就必须要打开已经封禁日久的辽南——登莱之间的航线,这就需要在登莱设立船厂,而船匠工匠从何而来,只能是来自清江和龙江。
而自前明开始到大周广元年间辽东和山东航线一直是处于封禁状态,而到天平年间短暂开禁迅即又关闭,一直到元熙年间的壬辰倭乱前夕,才有忙不迭的重新开禁,但是基本上没有发挥多少作用,壬辰倭乱一结束,海禁再起,便没了声音。
现在开海举债之略一个最大的交换条件就是登莱——辽南航线开通,一方面要让与朝鲜、日本的海贸启动起来,更重要的是要加强对辽东的支持,让辽东局面好转。
辽东的困境已经越来越明显,建州女真对整个女真的统一动作越来越大,而且手也开始伸向了辽西的蒙古诸部,一旦完成整合,辽西走廊几乎就完全在女真人的威胁之下,辽东就将成为一个孤局。
这是北地士人和包括武勋在内的jūn_duì 方面都无法接受的。
这也是永隆帝无法接受的,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恐怕他的皇位都未必能坐稳,甚至太上皇要换人都会得到文臣武将们的支持,哪怕他只是一个替罪羊。
这一点很多人都心知肚明。
“显伯,此事不在我等此次南下所须经办范围之内,你和伯辅若是有什么想法,可以下来再议,回京之后亦有渠道反馈,……”崔景荣及时打住了这个话头,再扯下去,这个话题越扯越深远了,大家都来了情绪,这本份儿事情谁来做?
“显伯,你把清江船厂的情况还是简单梳理一下,这等情形恐怕很难让朝廷满意,登莱那边催得紧,到扬州之后,你恐怕就要拿出一份文章来,我来签署,送报朝廷。”
崔景荣看着魏广微,魏广微粗声粗气的应了一声,却没有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