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的宰相们日常办公的地方称为政事堂,位于皇城西南角,与西面的枢密院相对而置。故而有东府、西府之称。
东、西二府的面积是差不多的,各有二十余座楼阁殿宇组成,就是大宋帝国的政军中枢。虽然宋朝的相权比起前朝又有了一定程度的衰减,但是天子再圣明也不过一人而已,再怎么勤政也难以日理万机。若没有宰执辅政,是根本管不了诺大的家国天下的。
而且,自幼长在深宫王府中的少年天子,又能知道多少天下大事?真要靠天子的阅历和智慧去治理国家,国家是决计好不了的。因而为皇城西南角的东西二府选择合适的宰相和枢密,才是天子的第一要务。
在刚刚过去的哲宗一朝,虽然党政剧烈,新旧两党起伏交替,让不少人贬官去了天涯海角。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无论是高太后临朝听政的那几年,还是后来哲宗亲政的七年,坐镇两府的宰执都堪称名臣,而且哲宗朝虽然党政激烈,但却实行了“两党轮流执政”。
前期高太后临朝,两府之内都是旧党名臣,如司马光、文彦博、吕公著、范纯仁、吕大防、刘挚、苏颂、安涛、韩忠彦等等。后半段哲宗亲政则是用人不疑,章惇和曾布分别执掌东西两府,一干就是七年。
这种“轮流执政”的办法表面看着是党政激烈,一次轮替就将整个朝廷换了个底朝天。但实际上却让“执政党”再无制肘,可以放手施行他们的政策。
因此哲宗一朝虽然在历史上名声很差,公认的主昏臣奸党争频繁,可是前期高太后执政时期经济繁荣,天下小康。后期哲宗亲政时期又在军事上颇有建树,经济状况也还过得去。
不过这种“党派政治”总归不符合中国传统的“君主矜而不争,群而不党”的理念,便是哲宗在世的时候,也被天下有识之士看轻。所谓“新党”、“旧党”,其实都是说对方的——对方是结成朋党的奸人,自己这边都是无党派的君子……在宋朝,“入党”本身就是个罪过,是要被御史弹劾的,所以个个都是“地下党”。
而当皇位传到立志要做圣君的赵佶手中后,消除朋党,间用新旧,使之异论相搅的明君路线,就成为了政治正确了,
从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行侍中事的公厅望出去,窗外一片白雪皑皑,似乎将整个开封府都封冻起来了。看到这派天寒地冻是场面,贵为首相的韩忠彦不由得想到了今年正月时去世的先帝,那时的天气也如现在这般寒冷。他又想到了辅佐天子七年的章惇,去年的这个时候,章惇还坐在这间公厅之内,是大权在握的独相,不知道有多得意。
可是现在轮到自己做首相了,怎么就一点得意不起来呢?甚至比起元祐年间知枢密院事时还不如。那时候是宣仁太后听政,满朝都是“无党君子”,做起事来还是很顺手的。哪像现在,自己无论提出什么,右相曾布一定反对。连在云台山开设学宫并且委任苏东坡主管这件官家交代下来的事情,都被曾布挡了一下——苏东坡是“无党君子”嘛!曾布想让奸党成员去执掌云台学宫……
如果不是官家在崇政殿上发了脾气,苏东坡的提举云台学宫到现在都没下来呢!
除了苏东坡差一点没拿下提举云台学宫,旧党的干将苏辙和范纯粹(范仲淹的儿子)也没有能够成功起复。他们两人一个61,一个55,身体都非常好,而资历也足够,苏辙做过宰相,范纯粹当过阃帅,如果能够起复都是可以进中枢的。
可这两人一个提举上清太平宫,一个干脆以徽猷阁待制致仕——才55岁就致仕了,这让那些60岁朝上才中进士的人怎么混?
至于范纯粹的兄长范纯仁,倒是给了观文殿大学士,可是范纯仁双目失明,就是拜了宰相也做不了啊。
所以现在韩忠彦这个“无党”宰相很有点光杆司令的意思!
不过“无党君子们”也不是没有一点儿反抗余力的。左正言任伯雨、右正言陈瓘、左谏议大夫丰稷、右谏议大夫陈次升、殿中侍御史陈师锡(他们并不是旧党的老人,但都是不愿意依附新党的正直君子)等人从先帝山陵事毕后,就开始不断弹劾章惇、蔡卞、蔡京、张商英等新党奸人。
现在已经把章惇、蔡卞赶出了开封府,蔡京也被贬出知江宁(还没有赴任),张商英的河北东路转运使也岌岌可危,看来很快就要完蛋了。
可是这种程度的贬斥依旧不足以扫荡遍布朝堂的新党奸臣……
而更让人担心的是,向太后现在也卧病在床,若是有个什么万一,朝中的君子正臣,可就没有靠山可倚了!
一想到病中的太后,韩忠彦也只有一声长叹了。
向太后毕竟不是高太后啊!这位老太太是没有恁般铁腕可以一举扫除奸党的。可是如今朝中奸党势大,而正直君子却力量薄弱。如果有什么办法可以把奸党一扫而空就好了。
想来想去,韩忠彦也没想到什么招儿,倒是天色已经不早了,暮鼓很快就要敲响。韩忠彦正准备收拾一下就回家去——今晚在府邸里面,还有些官员、新科进士要见。那些人当然都是“无党派”的正直君子,都是韩忠彦想要大用,或者想要和他们商量大事的。
正准备收拾一下要带回家去的文案时,就见自己的女婿武好文走了进来。
武好文办公的地方在秘书省,离两府不远,所以时常过来走动,联络一下感情。不过今天他却是有事要和岳父老泰山说。
“岳丈,方才家中来人说我大哥从海州返回了,想要在今晚到府拜访您老人家。”
韩忠彦了然一笑,武好古倒是会钻营的官儿,自己应该看不上他的,可是却不怎么居然挺欣赏这个幸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