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姑娘真可怜,爸妈都死了,以后就剩她一个人了。”
“听说是为了出去给她买生日蛋糕才被大卡车撞的。”
“是吗?那不是灾星吗?我们还是离她远一点比较好。”
“就是!我要是她,还不得内疚死。”
副驾驶座上的女人胸口剧烈起伏,垂搭的睫毛不安的颤动,她猛地睁开眼睛,泛着水光,茫然无措。
“小晖?”季时瞥后视镜,“张小晖,你睡一觉就睡傻了?”
张小晖的呼吸慢慢从急促压回去,她拿走眼镜,把脸埋在手心里,湿湿的,不知道是手心的汗,还是眼睛里的泪。
“还有多久?”
季时又瞥她,“差不多四百公里。”
张小晖搓搓脸,还早的很。
她的原计划是明天回a市,可是天气不好,心情也差,什么都灰蒙蒙的,索性就不待了。
看看开车的人,张小晖把眼镜戴上去,昨晚这人还胃疼的直不起腰,早上就生龙活虎。
来之前她是订了车票的,卧铺,睡一觉就到了,但季时霸着她的身份证,她被拽上了车。
也不知道季时哪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把后备箱和后座都堆满了,她不得不坐在前头。
季时看着路况,“前面有个休息站,我们停一下。”
“好。”张小晖把腿上的包拉链拉开,抽纸巾擦汗,她翻出化妆镜,发现自己鼻尖上有个小红印子。
凑近看看,张小晖用手摸了摸,什么时候出现的,怎么记不清了。
季时煞有其事,“蚊子咬的吧。”
张小晖说,“车里有蚊子?”
舌尖扫过唇,季时继续煞有其事,“有。”
张小晖没当回事,把包拉好,找杯子喝水。
高速不堵车,飘着雪花,过桥时看见了好几起事故,她不敢睡,怕自己一睡,季时也犯困,不安全。
可又架不住疲意,眯着了。
还梦到了以前的事,心里闷闷的。
耳边是季时的声音,“我也要喝水。”
张小晖把季时的杯子拿过去。
季时得寸进尺,“我在开车,挪不开手。”
“那你再忍会。”张小晖不买账,“马上就到休息站了。”
季时,“……”
休息站停的车子不少,周围都是人,拖家带口的,在雪中狼吞虎咽,吞云吐雾。
找停车位找了一会儿,季时跟张小晖下车。
张小晖说,“进去吃点饭吧,肚子饿了。”
她往前走,季时跟在后面,身板高大挺拔,冷酷,特别醒目。
没有进去里头,张小晖挑了一家饭店。
季时长这么大,第一次吃自助餐,还是在休息站,他的面部僵硬。
去交钱拿票,张小晖把票给服务员,拿走盘子。
服务员转脸看季时,面带微笑。
季时没有看递过来的盘子,他把手从裤子口袋拿出来,低着头,慢条斯理的戴手套。
服务员,“……”
张小晖淡定的说,“那边装饭。”
接走盘子,季时朝服务员勾唇,“谢谢。”
服务员满脸通红,“不,不客气。”
等面前的男人离开,她呼一口气,心砰砰的跳,这年头好男人都是别人的男朋友,话真不假。
这家饭店的环境不错,菜色还行,种类不少,有荤有素,用锅装着摆在长桌上,热乎乎的。
张小晖装了麻婆豆腐,酸辣土豆丝,辣椒炒大白菜,又拿了一个毛芋头,其他的都不想吃。
她把盘子放桌上,回去装汤。
汤是紫菜汤,里面放了西红柿丁和一点点腌萝卜丁,看着还不错。
脖子那里痒痒的,张小晖扭头,季时在她身后,眉眼低垂,目光从上往下,离的近,呼吸喷洒过来了。
她的身子一僵,不自在的挪到一边,转身离开。
“走那么快干什么?”季时端起小碗,“汤不要了?”
步子更快,张小晖不吱声。
季时过去把小碗放到她面前的桌上,坐在对面拿筷子翻大米饭,也没说话。
一头热就是他的状态,目测还要维持很久。
就算张小晖是块石头,他也要捂热了,塞怀里揣着。
季时吃了一口饭,眉头一抬,米饭没有他想象的难吃,他的余光从自己盘子移向张小晖的盘子,又移回来,发现张小晖盘子里有一样东西,他没有。
“那是什么?”
“毛芋头。”
张小晖看季时起身离开,又很快回来,盘子里多了一个毛芋头。
她慢慢咽下嘴里的食物,“季时,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做。”
额角鼓动,季时懒懒的,“我乐意。”
融入她的生活,她的世界,无所不用其极。
张小晖垂着眼皮,所有事情都无法控制的往她自己画出来的轨迹外偏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她轻叹,除了工作。
休息过后,驾驶座上的人换成张小晖。
长久开车太疲劳,又是雪天,小心一些比较稳妥。
雨刷来回摆动,车里安静无声。
张小晖的神情沉静,如果不是眼睛在眨,到减速路段及时减速,季时会以为她神游太虚去了。
离开y市到现在,季时一根烟都没抽,这会儿烟瘾犯了,实在忍不住,他往嘴里叼了一根,余光掠过身旁的女人。
打火机在他手里转了几圈,火光始终没窜。
他找张小晖要了一把糖,嘎嘣嘎嘣的咬了起来。
甜味绕着舌尖,弥漫整个味蕾,蜂拥至五脏六腑,季时又剥了一颗糖,他打开笔记本,开始处理工作。
冬天的日照时节短,到达a市时是下午四点左右,天色昏暗,一辆辆车子从两侧驶过,不时闪过光亮,照的张小晖的脸朦胧。
合上笔记本,季时伸了个懒腰,“到了?”
张小晖点头,“嗯。”
两人都沉默了。
车子下高速,加入水泄不通的大军。
张小晖尾骨疼,坐的时间长了,她挪挪屁|股,全靠回去看那两条小鱼的意念支撑着,不然早就被开一下停一下的节奏给弄的心烦意乱了。
季时腿长,曲着也不舒服,他侧头看张小晖,“等会吃个饭再回去吧。”
张小晖摇头,“不了。”她想喝粥,别的都没胃口。
季时默不作声,眼底蒙着阴霾。
车里的气氛压抑。
将近一小时后,车子停在路边,张小晖解开安全带下车,呼吸到冷气,她才感到轻松,以后要避免跟季时独处。
季时喜怒无常,又向来不可一世,不喜欢有人逆他的意思。
她看的出来,季时在忍耐,但是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的感觉很不好。
张小晖怕自己跟季时吵,就随便在一个地方下车,想打车回去。
拿走箱子,张小晖抬头,季时还靠着车门,手里抓着她的包。
“我先走了。”
她把帽子拉上去,伸手去拿自己的包,没拽动。
“季时,把包给我。”
五指扣的用力,季时的眼睑半垂,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张小晖,你最好给我记住!我们早就不是什么朋友了!”
拿住包,张小晖看车子从她面前开走,她吸一口气,边走边等车。
后视镜里的身影渐渐缩小,消失,季时一拳头砸在方向盘上面,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笨蛋。”季时低骂。
他掉头回去,看着张小晖在路边搓手哈气,过了一会儿,她坐进一辆出租车里。
腾出手点烟,季时一路跟着那辆出租车,目睹张小晖拉着箱子进楼道里,九楼有亮光,他才开车离开。
车子开出一段,季时突然停车,去打开后座和后备箱,把堆满的大小纸箱子都扔出来,踩扁了丟到垃圾桶里。
他要是不准备这些纸箱子,张小晖是一定会跑后座去的。
到家的张小晖打了一个喷嚏,她把箱子拖到一边,快步去厨房烧水,只不过两天没回来,就感觉家里更冷了。
喝了热水,睡了一觉,张小晖醒来已经是八点多了,她不想烧饭,就打电话叫了外卖。
没过多久,外卖小哥电话确认地址,说马上就到,张小晖趿拉着棉拖出去。
门口的外卖小哥嘴巴冒白气,“一共三十六。”
张小晖提走吃的,拿了零钱出来。
外卖小哥麻利的数数,咧嘴道,“刚好。”
他没往电梯口走,而是转身去对门敲门。
张小晖关门的时候,对门的门打开,她透过缝隙,抓捕到一个少年出现在视野里。
黑发,脸白,身子瘦高,气息阴阴的。
几乎是一眼,张小晖就认出来了,她脱口而出,“是你!”
少年淡淡的撩了一下眼皮,尽是对陌生人的漠然。
“多少钱?”他开口,嗓音是处在变声期的沙哑。
被古怪氛围整懵的外卖小哥回神,“和你邻居一样,你也是三十六块钱。”
少年给了钱,比张小晖的还零散,全是硬币,一共三十六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