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姜冏留给姜维的家业能够守住,姜母在其中居功至伟。
可姜母毕竟是无名无望的女流之辈,单单靠她一人是无法守住姜氏偌大的家业的。
在这个过程中,姜冏生前留下的人际关系,帮了姜母很大的忙。
谢牵便是当年为数不多的,愿意维护姜氏mǔ_zǐ 中的一位。
说完这些后,姜维便接着说道:
“这些年来,臣母与谢叔父之间,也一直保持着联系。
依臣与臣母的判断,谢叔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姜维的一口一个谢叔父,流露出了他对谢牵的信赖。
姜维话让糜旸陷入了沉思中。
若谢牵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的话,那这事的确可以试上一试。
而姜维接下来的话,更直接让糜旸放弃了思考。
姜维接着说道:“当年先父对谢叔父的提拔,更多的是一种好友之间的惺惺相惜。
谢叔父真正的举主,是已经故去的杨公。
若无杨公的举荐,谢叔父也无法担任略阳县长。
要是杨公不被戕害的话,以杨公对谢叔父的赏识,今年中正评级时,谢叔父应该是能得到中下的评价的。”
在听到这句话,糜旸抬起头看向了姜维。
姜维口中的杨公,指的是杨阜。
知道这一点的糜旸不由得暗自感慨:这曹魏的官场,还真小呀!
不过这也不奇怪。
杨阜担任凉州刺史多年,刺史是主管一州政务的最高行政长官。
而举荐人为官,更一向是刺史用来培养自己政治资源的常用手段。
凉州中因为他的赏识而受到提拔的,肯定不在少数。
而根据姜维的描述,谢牵应该就是杨阜的故吏。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谢牵与曹魏之间,那可是有仇的了。
由于当世没有科举,故而“举”一字对寻常士人来说,乃是有着深厚的恩德的。
“提拔之恩”与“察举之恩”,是两种分量不一样的恩德。
士人受到提拔,可以看个人节操,决定着他对提拔他的人会付出怎样的回报。
这不是一件能勉强的事。
可若是受到察举,却对举主的生死不管不顾,那他的名声基本上也就臭了。
因为故吏与举主的利益,一向是捆绑在一起的。
而除去利益相关之外,当世的故吏对于举主,基本也大多是奉为师长看待的。
身为师长且利益保障者的杨阜,死在了曹魏的猜疑屠刀下,若说谢牵心中没有怨言或者说惶恐,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既如此,那还等什么?
心中已经有决断的糜旸马上看向姜维,他对着姜维言道:
“还劳烦伯约为孤写一封阐述利害的信。
孤会让满君携带伯约的信,前往略阳信劝降谢县君。”
糜旸的话音刚落,满宠便连忙起身微微对着姜维一拜,以示劳烦之意。
这便是糜旸今日带满宠一同来见姜维的原因。
本来在之前的会谈中,满宠曾毛遂自荐,想为糜旸劝降陇西太守游楚。
可在后面便有情报传来,说是陇西太守游楚已经归降了。
既然如此,满宠只能转换目标。
在曹魏入仕多年的满宠,自然心中有着一种觉悟,那就是言语上的归降,怎么能证明自己的赤胆忠心呢?
必须得有投名状。
在得知糜旸有意要劝降谢牵后,满宠连忙又自荐起来。
不得不说,经过曹操数十年的调教,曹魏的一众大臣的主观能动性都很高。
就是曹操若泉下有知,知道满宠的这种想法,不知道会不会在满宠的梦中出现。
只是就在糜旸注视姜维,等着他写信的时候,姜维却主动起身对着糜旸一拜道:
“大将军,臣愿与满君一同前往。”
糜旸是喜欢满宠的自荐,但对姜维当下的自荐,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不想让姜维去。
“谢牵心志未明,伯约为何如此?”
糜旸的语气中,流露出担忧的意味。
尽管糜旸刚才从伯约的话语中分析出,劝降谢牵的把握有六七成。
再加上他与满宠之间的谋划,这把握又能上升几层,但除非是有着十成的把握,不然糜旸是不希望姜维与满宠一同前往的。
有危险,让满宠去担就好了,幼麟好生养着多好。
听到糜旸的话后,姜维还未有所反应,满宠却不由得脸色一黑。
之前也没见大将军劝他呀。
只是在满宠羡慕姜维的同时,姜维却对着糜旸再度一拜后言道:
“向来欲使人归降者,当以诚为先,以重为本。
而仅以一封书信招之,可谓诚,可谓重乎?”
姜维先是说出了他要与满宠前往的第一个缘由。
随后他又接着说道:“维得君爱重,引为心腹,虽有擒将之劳,然可稍报君之恩德一二乎?
臣幼年时便发下宏愿,愿为明主被坚执锐,当矢石,启前行。
今闻将遣使者入略阳,以期荡尽敌寇之功,臣愿尽精厉气,奉佐明使,画吉凶于县君之前。
臣自恃胆大,却尚不足以亢一方之任,窃不胜愤懑。
臣知大将军对臣爱重之心,然臣愿为大将军之掌上雄鹰,鹰者若无破击长空之心,何日可称雄也!”
听到姜维的第二个缘由后,糜旸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叹气不是代表糜旸不喜,而是他觉得自己见识到了历史上那个“胆大如斗”的大将军的风范了。
无论前世今生,姜伯约只会担心功业不成,又怎么会忌惮前路坎坷呢?
自己之前,的确是有些忽略这一点了。
明白姜维心志的糜旸,在姜维身前缓缓伸出了他的手,然后在姜维的注视下,他原本紧闭的手掌瞬间张开。
糜旸的这一举动,看的姜维喜笑颜开。
“略阳路远,伯约慢行。
孤会在街亭,静待你的雄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