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帘微响,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美人榻前。阿九没有回头,唇角却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似乎无可奈何,“金玉刚出去你就又来了,怎么,非得逼我吃东西?”
钰浅将手里的燕窝粥放在了桌上,叹息道,“夫人,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东西怎么行呢?奴婢知道你担心大人,可是你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骨开玩笑……就算不为自己,也要想想腹中的孩子啊。”
阿九闻言面色一滞,眼底的光芒在刹那间黯淡下去,沉默着,良久才低声道,“京都那方有消息了么?”
“……”钰浅摇了摇头。
没有消息。她仰了仰脖子,目光落在头顶的某处上,眸子怔怔的,“这么说来,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消息了。”
钰浅知道主子心底难受,有的时候结局不可怕,可怕的是无边无际的等待。她微微矮下身子,伸手轻轻抚上阿九的肩,低声道,“夫人,你放宽心,以大人的智谋,不会出什么事的。再耐心等等吧,没准儿明天就有消息了。”
阿九的神色有些木讷,闻言点点头,“当然要等,我说过会在淮南等他来接我,当然要一直等。”
“嗯,”钰浅用力握住她的手,含笑道,“所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照顾腹中的孩子。这么不吃东西,身子挨不住,要让大人知道了得多生气啊。”
她听了伸手扶额,叹道,“我没有生他的气,他怎么还好意思生我的气?”说着径自伸手端起桌上的燕窝粥,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看向钰浅,状似漫不经心道:“你近日和那姓许的小哥怎么样了?”
钰浅先是一愣,下一瞬猛地站起了身子,赤红着脸支支吾吾道,“什么姓许的小哥……夫人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这丫头不好意思了,所以装傻充愣打太极,还挺有意思。阿九一阵失笑,头靠着美人榻,合上眸子一阵沉吟,忽然道,“钰浅,无论将来如何,留在淮南吧。”她睁开眸子,对上钰浅诧异的目光,“和你心爱的人一起,留在淮南,这辈子也别再回京都了。”
钰浅大惊失色,惶然道,“夫人怎么忽然这么说?往后大人来接您回京,我自然要跟着你一起回宫……”
“不,”阿九沉声打断她,“若真有那一日,你也不能和我一起回宫。”
“为什么?”钰浅双目蓦地便红了,“奴婢做错了什么,夫人为什么不要奴婢了?奴婢要一辈子跟在您身边!”
阿九吞声将眼泪憋回去,笑道,“多少人这辈子都盼着能离开紫禁城,你们倒好,一个两个都要跟我回去受罪……”她伸手掖了掖脸,别过头望窗外,又道,“皇宫是个牢笼,禁锢了太多人的身心,留在那儿的人是别无选择,如今你有第二条路,为什么要做傻事?”
钰浅面上泪如雨下,捉紧了她的手哽咽道,“奴婢不会离开你……”
“姑姑,你听我说。”她用力抿唇,沉声道,“你和金玉不同。许家小哥是个老实人,他会待你好,将来成了亲,你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留在淮南吧,离那些阴谋阳谋远远儿的,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
轻风从桃林中穿拂而过,桃花翻飞,忽地,一个声音从桃花深处响起,透过窗棂轻飘飘地传了进来,“小九,雨停了。”
两人怔了怔,微微侧目,但见朝旽初露,丝丝金光从云霭的缝隙里洒向天地。
阿九一笑,转头看向钰浅,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答应我,留在宫外,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姑姑,我不能做到的事,替我做到。”
钰浅死死咬紧了下唇,半晌应了,重重颔首道,“我答应你。”
天上浮云浅浅,四野山峦婉秀。阿九扶着肚子缓缓出了门,抬眼望,修眉长眸的白衣美人翩翩而来。
谢景臣唇角的笑意清浅,伸手将绣了一半的香囊递给她,“信物在此,不知九姑娘还认不认得为夫?”
她哦了一声,“大人这回还有没有金蝎蛊要练?”
远处大队的人马翘首以盼,他微微一笑,执了她的手转身朝前走,摇摇头道,“这回没有了,我来接皇后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