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岩几次放笔又几次提起。
当一只白鸽由窗外扑棱着飞走,她闭上眼睛沉淀一下情绪,握着笔的手松开。
“就这样吧。”
邱岩按住桌沿撑起身体,走到不透光的窗户前面一拉,唰,百叶窗打开,一束光透进来,刺痛了双眼。
过去好久她才恢复精神,把地上丢的纸团捡起来。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她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写了好几封信,有那么多想说的话,有那么多文字都无法描述的心情,有那么多对他的不舍……最后落到纸上的,却只有一句看起来很轻松的问话。
她又看了一眼承载着许多憧憬的房间,默默地背起包,朝门口走去。
这是林跃在义乌的住处,有次在一起吃饭,她故作轻松地说,他总是在外面跑,回来就给自己做好吃的,作为回报,就让她帮忙洗洗涮涮,打扫房间吧,林跃二话没说,给了她一把公寓的钥匙。
第一次来,她开心地在沙发上滚来滚去,笑得脸都僵了。
可是现在……当初有多么开心,现在就多么难过。
“再见。”
把房间钥匙和车钥匙放到鞋柜上,在关上房门前,她挥了挥手,做最后的道别,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来到楼下,她又看了一眼那辆车牌尾号是667的大众高尔夫,徒步向外走去,看到路边的垃圾桶时,准备把收起来的废稿丢进去,然而不知道是哭得太久,大脑供血不足,还是情绪太激动耗费太多心力,还没走到垃圾箱前便晃了一晃,跌倒在地。
两个刚从单元楼下来的女子目睹了这一幕,面带忧色疾步上前。
“姑娘,姑娘,你怎么样了?”
年长的女子把人扶正,晃了晃她的身子,又掐了两下人中发现一点反应都没有。
“快,快叫救护车。”
旁边不知道是她妹妹,还是朋友的年轻女子拿出手机,拨通了120的电话。
三个小时后。
义乌市人民医院。
邱岩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人是醒了,不过脸色还有点苍白,仔细观察的话,也能看出不久前才哭过的痕迹。
医生一边翻看手里的报告,头也不抬地问道:“这种情况多久了?”
“有几个月了吧。”
“之前是不是出现过过于激动的情况。”
邱岩点点头。
医生抬头看看她,沉吟片刻说道:“把你送到医院来的是你的家属吗?”
“不是,他们就是路过的好心人。”邱岩试探着问道:“医生,我这不是低血糖吗?”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头动不动发晕是因为血糖低,兜里日常揣着陈婷婷送的大白兔奶糖。
说起来这里还有一段小故事,当年陈婷婷最爱做的一件事就是缠着林跃跟她玩,而他表现得很消极,搞烦了就丢两块大白兔奶糖给她,趁机拔腿开熘,距离那时已经过去快二十年,陈婷婷还是爱塞几块糖在包里以备不时之需,因为即使不干重活儿,为了保持身材不被林跃讨厌,一日三餐最多两顿,还不敢多吃,每次饿了虚了,就靠这个续命。
医生把报告整理好,两只手放到上面,郑重地说道:“你还是叫你的家属来吧。”
但凡这样的说辞,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病情比较严重,绝非低血糖这种小case。
“医生,我没家属在国内,你跟我说吧,我能扛住。”邱岩脸上露出招牌式的笑容。
在这件事上她撒谎了,邱英杰就在义乌,不过她不愿意让他知道这件事,是怕他担心,也是因为爱上林跃的事导致fù_nǚ 关系很紧张。
医生拍了拍报告:“根据目前的信息判断,你这里应该有一个瘤体。”
说完指指脑袋。
“脑瘤?”邱岩的脸色变了变,不过并没有崩溃,还能维持镇定:“医生,我能活多久?”
“这个……不好说,要看病程发展的快慢了。”医生拿着钢笔在办公桌上点了点:“家族里有遗传史吗?”
“我爸患过胃癌,十年前去了美国治疗,现在还好。”
“目前国内医疗水平有限,如果有条件的话,我建议你还是出国治疗,如果没条件……去上海试试吧,大城市总比我们这样的小地方机会多。”
这么说等于委婉地告诉她脑瘤是恶性的了。
邱岩想到了她爸,当年要不是林跃,搞不好已经病故在工作岗位上。
“我会考虑您的建议的,谢谢你医生。”
她笑了笑,提着包起身离开。
“记得不要过于生气、伤心什么的……”
后面传来医生的善意提醒。
邱岩没有坐电梯,左拐进了楼道,才往下走了半层就坚持不住了,后背往墙上一倚,捂着脸慢慢蹲下去。
刚刚被邱英杰知道了她跟林跃的事,逼她放弃这段不该有的感情,跟着他回美国,现在又查出身患绝症,她很难过,更加绝望,感觉快挺不住了。
命运对她……为什么这样残酷?
一名保洁阿姨走过,看到她蹲在楼道里,担心出事,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姑娘,你还好吧?”
邱岩没有抬头。
“谢谢,我想自己待会儿。”
“姑娘,跟生死相比,世上没有过不去的槛儿,凡事看开些。”
保洁阿姨劝说一句,摇着头走了。
她哪里知道,困扰这个小女孩儿的,正是生死难题。
邱岩把头埋在膝盖间,身体缩在楼道的阴影里,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手机响起,她拿出来一看,眼睛红了。
电话是林跃打来的,不过她没有接,按下静音键放回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