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跃这才发现,刚才看电视的人已经走了大半,除两个七八岁小孩儿跑到电视机前面这摸摸,那摸摸,剩下的未成年里只剩他一个还坐在观众席。
“啊,小孩子,新鲜。”陈玉莲摸着林跃的头应道,其实她观察儿子有一阵了,看表情实在不像是被电视机吸引,倒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过人家鸡毛这样问了,她总不能说不是。
“他叫什么?”
“林跃。”
“哦,我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以前来咱们村做知青的林……”
“林语堂。”
“对对对,是林语堂林老师。”陈江河做一脸缅怀状:“当年林老师还教我跟大光识字呢,他还好吗?”
陈玉莲的笑容有些勉强:“他蛮好的。”
陈江河什么人?这几年走南闯北,跟很多人打过交道,当然看得出她的言不由衷,不好再提林语堂的事,转头看着林跃,用哄小孩儿的语气说道:“明天六点,浙江台有《铁臂阿童木》,记得过来看。”
林跃有点无奈,不过还是很配合地道:“那个有十万匹马力和七种能力的机器人?”
陈江河笑了,指着他说道:“他知道,他居然知道哎。”
陈玉莲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礼貌地笑笑。
便在这时,陈金柱带着他十七岁的二儿子从外面走进来:“玉莲,你还在那儿傻站着干什么?回家啊,明天还得早起干活呢。”
“哦。”
陈玉莲答应一声,带着林跃走了。
陈江河看着消失在门口的mǔ_zǐ ,表情有点复杂。
陈大光把围着电视机转的两个小孩子撵走,来到他的身边:“你这一走好几年,不知道村子里发生的事情正常。”
陈江河反问:“怎么讲?”
“去,回家去,少在人背后嚼舌根。”陈金水披着一件宽大的中山装由堂屋走出来,面带不悦看着陈大光。
这货一看老头子生气,冲房檐下站的巧姑递个眼色,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叔。”陈江河走到陈金水身边,陪着他往屋里走去:“林老师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怎么也变得这么好事了?先管好自己的事不行吗?”
“当年要不是林老师教我识字,我怎么走南闯北跟人做买卖,更不要说给家里人写信了。”
陈金水听到这里,叹了口气,用手抻抻披在肩头的外套,又瞥了一眼幽冷的月牙,对他讲了一番话。
与此同时,陈金柱和他儿子陈平在前面走,陈玉莲和林跃在后面走。
胡同窄,容不得四人并行,就像四间房容不下两家人。
来到这个世界后,林跃算是知道陈金柱为什么一直惦记着陈金水的四间新房了。
“玉莲啊,你看看人家鸡毛,电视机都买回来了。”陈金柱放慢脚步,侧身看着自己的妹妹说道:“瞧他信里写的,河南,东北,湖南,广东,江西,连云南都去过,这几年他在外面一定挣了很多钱。”
“……”陈玉莲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陈金柱继续说道:“当初鸡毛放火烧了粮仓,救了大家一命,他跑出去流浪的时候才十几岁,也就跟林跃差不多大,你看看人家现在,多有出息。”
陈玉莲又沉默了一会儿:“哥,你有什么话直说吧。”
“刚才我跟鸡毛聊了聊,他说这次回来最大的心愿就是带领乡亲们致富,我想让陈平和林跃一起跟着鸡毛挣大钱。”
“哥,林跃过完春节才十五岁!”
陈玉莲的说话声大了不少,可以看出她十分不满陈金柱的提议。
陈金柱晚上在陈金水那儿蹭了两杯,说话带着一股浓浓的酒气:“十五岁怎么了?鸡毛十三岁出去逃难,十五六岁都挑着担子去周边村子鸡毛换糖了,现在有鸡毛带着,林跃用不了三五年就能赚到一笔盖房子的钱,再娶个漂亮媳妇儿,多好。”
“不行,我不同意!”陈玉莲的态度很坚决,攥着林跃的手说道:“林跃还在读书。”
“读书?读书有什么好?读书能赚来钱吗?买铅笔,作业本,桌椅板凳,哪个不需要钱?”陈金柱大声说道:“他爸读了很多书,结果呢?结果怎么样?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林跃发现陈玉莲攥着自己的手攥得更紧了,夜色下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单薄的肩膀在夜风中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