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可铎从没见过太平军的土木工事,济度倒是见过,不过死了。和明朝在辽东修建的卫堡防线不同,太平军所建的碉堡岗楼只以地利为主,且不为推进,只为防守。说起来,这种土木工事放在北方平原地带,也就是个死靶子,只要清军断了这些防线的粮草,防线修得再坚固也没用,不用清军打,防线里的太平军自个也会崩溃。不崩溃也得饿死,那粮食再多,总有吃完的一天吧。
可这是在湘黔边境,多山的湘黔边境,进出就那么屈指可数几条路的湘黔边境!所以罗可铎没有别的选择,要么就是拿人命硬填一眼望不到头的太平军工事,要么就是另想他法。
攻打平溪驿的战事倒也算利,正蓝旗一个佐领就轻松拿下了这处要道,而太平军可以用望风而逃来形容。
轻而易举就拿下一地的平郡王很是高兴,趾高气扬的在满兵欢呼声中纵马奔入平溪驿,准备发动更大的攻势,赚取更大的功劳,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那脸上的神情和去年在潮惠的简亲王济度一样黑的厉害。
“南蛮子太狡猾!”
扎喀实在是想不出除了“狡猾”以外,还能有什么词语可以形容广东明军。
南蛮子是太狡猾,且心黑手辣,清军眼前的这道防线,可以说一尺地面下就有一具尸体。
苏纳在靖州修防线,活活累死四千多降兵和民夫。而沅州这道防线,死的人却有两万多。
周士相也不想死这么多人,可这个时代的土木工事完全靠人力,没有任何机械可以使用,再加上这条入黔官道很多地方都是石基路面,使得想要破坏它十分困难。
工期短,时间紧,周士相只能拿人命硬填这道防线。长达一个月的工期,据军部那些主持修建的参谋们统计,大致有一万三千名土人和九千多汉人降兵和民夫累死在这条只有三十二里长的官道上。
可以说,这是一条以尸骸铺就的防线,是一条沾满汉土人民鲜血的防线。高强度的修建工作不仅累死数以万计的性命,更接连爆发土人和民夫的反抗。在数次镇压中,又有两千余汉土百姓被杀。
有关沅州防线修建过程中的具体详情和死亡数字,被周士相下令封档,但严禁销毁。
反清,是汉民族对满州的抗争,牺牲再所难免。正如清军以屠城威逼汉人放弃反抗,以达成所谓屠杀是为汉人好的目的一样。在太平军的抗清斗争中,同样也有无数汉人被牺牲掉。而他们的牺牲只为一件事,那便是埋葬满州一族。
世上事,没有绝对的对与错。
反清,对周士相而言是对,是最正确的事;而对于那些因为反清而被牺牲的人而言,恐怕就是错。
对与错,从来不是周士相所考虑的,他只知道,如果他不反抗,他就无法为自己的父母报仇;如果他不反抗,汉人就将做那满州人的两百多年的奴隶;如果他不反抗,后世子孙将以大清为荣。
所以他必须反抗,哪怕他的反抗事实上让在战乱中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同胞死的更多。
不反抗,活下去的人会更多;反抗,却让本来能活下去的人死了。
这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却真实发生着。事实上,湖南的汉人因为太平军的到来,受的苦难比清军在时还要多。很多汉人现在并不想成为什么大明子民,恢复汉家衣冠,而是在想着大清兵快点来解救他们。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太平军在湖南执行了周士相的“抽血”战略。
何谓抽血?
抽湖南汉人的血,供养湘黔边境的太平军。
抽湖南汉人的血,封堵云贵清军。
血是什么?
钱和粮食,以及生产物资、鸡鸭鱼肉....甚至是生命。
.......
罗可铎试探性的向着北面的太平军防线发起了进攻,结果一佐领兵还没接近对方的岗楼,炮声就响了起来,紧接着是铳声。满兵们倒是奋勇,几轮箭雨,看得就叫人心惊,可那羽箭除了射在壕沟后的太平军碉堡上发出“咣当”声,一点效果也不起。
太平军根本不露头,他们就跟乌龟一样缩在碉堡里。【ㄨ】满兵要是近了,他们就开炮开铳,不来,他们就等。壕沟也挖的吓人,既宽又深,一道道的,每隔几十步就有一道,里面要么就是插满削尖了的树枝,要么就是灌满水。人马掉进去,要么被活活剌死,要么就是活活溺死。没有生还的可能,因为壕沟的沟壁被太平军削得很是光滑,连个搭把手的地方都没有。
这仗,怎么打?
这路,要怎么过?
满兵上下面面相觑。
想过去倒也不是非要走这被太平军搞得跟乌龟壳似的官道,可以绕路取小道。但那小道马走不得,人过的话最宽处也顶多只能行两人,狭处一个人走都费劲。要命的是,太平军显然将周围的地形都摸了一遍,但凡是小道的地方,四周树木都砍得精光,从上至下一眼扫过,毫无死角。更在险要处修了碉堡和岗楼,无法修碉堡的地方也堆满了石头和滚木,驻上十几个兵就能起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效果。且就算清军能从小路过去,可太平军的防线沿着这条入黔官道修了几十里长,又是分区负责,清军突破了一处还有另一处,一层又一层,绵绵不决,又哪里有哪么多小路可以走,就是走小路,你又能过去多少兵。人少了,不顶事,转眼就能被太平军包了,人多了,更没用,你压根过不去!
罗可铎空有一身力气无处指,空有一肚子火没处发。领路的汉军向导告诉了平郡王还有一处可以过大军。平郡王闻言大喜,问过之后却是甩手给了那汉军向导一个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