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庆是刑侦领域出身,但作为有二十多年一线工作务实经验的官员,他都不用想就给出了最便捷的解决办法。
贾六点了点头,由更高级的官府调拨粮食用于求灾的确是官府职能之一,可问题是京畿地区恐怕没有太多粮食能够用来救灾,而且京畿以东地区涉大小府州县二三十处,百姓人口数百万,光靠直隶官府的运输能力,根本不可能做到及时将粮食运过来。
哪怕提前一两月也是如此,不管什么朝代,交通限制的不仅是经济发展,同样也限制了救灾能力。
灾区如果需要十斤粮,那路上消耗的就有二十斤。
有心无力,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因此很多时候发生灾荒,哪怕朝廷意识到必须救灾,可往往都无法及时将粮食运到位,发到位,从而导致民变向不可挽回的深渊滑去。
更休说有太多贪官污吏从中大捞特捞了。
前明官员的漂没就是一绝。
靠灾民自救,更是笑话。
就算贾六现在全面放开山海关让灾民到关外讨个活路,也未必有多少人能活着走到地方。
因为,路上也要吃的啊。
到地方不可能立即就有吃的,也需要粮食撑下去,有地方住,有种子农具开荒。
思来想去,意可以让直隶布政衙门放风给附近省份以及本省的大小粮商,让这些粮商往京畿以东地区运粮。
“大人的本意是好的,但这么做却会让京畿以东地区的粮价飞涨,百姓怕是买不起。”
丁庆的看法商人逐利,人家大老远把粮食运到灾荒之地,图的可不是救人,而是发财。
粮价飞上天去,以往三文一斤涨成三十文一斤,普通百姓谁买得起?
如此总督大人的好心就会变成坏心,间接导致灾区情况更严重,流民四起就在眼前了。
贾六沉思片刻,却是决定就让商人运粮来,因为商人动员的力量远比官府更大。
本质上这个时代的层层官府不仅行政运行效率低下,动员能力更是极低,对救灾的积极性也不会太高。
大部分官员甚至只想保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只求流民不影响他的地盘即可,哪会好心帮助邻居分忧。
吃饱了撑的。
商人就不同,他们逐利,只要有钱赚,精神头子比当皇帝还来劲。
但是又不能真的让商人哄抬物价,让本就雪上加霜的灾民遭到灭绝性打击,卖房卖儿女的。
如此,就需要他这个直隶一把手进行行政干预。
绝对不能打压粮价,这会让商人不再有往京畿以东运粮的积极性。
老话说的好,哪怕卖儿卖女能换口粮食,也比全家死光的好。
打压粮商,压制粮价的结果就是让灾民们连口高价粮都吃不上,要不等死,要不就是造反。
所以,贾六提出“补差”方案。
让商人们赚到合理利润,保持积极性,同时也不让百姓利益蒙受巨大损失。
说白了,比如临渝县现在的粮价是三文一斤,商人要赚钱,也要运输费用,损耗等,那可以允许他们的粮食售卖价在十文或者更高一些,但要保持在一个可接受的范围值内。
然而百姓购买的粮价仍维持在三文,或者五文,其中的差价就由官府承担,就是他贾六这个直隶总督来承担。
如此做法,再加上地方自救,当是能度过灾荒,确保灾民不会变成流民,流民不会变成流寇。
至于需要补多少差,填多少银子进去,贾六只能咬牙默默承受。
谁让他是直隶百姓的青天老爷呢。
丁庆想了想,道:“如果大人执意如此,那卑职建议可以给各地粮商一个诱饵。”
“诱饵?”
贾六不太理解。
“就是甜头的意思,”
丁庆解释大人正在搞北洋通商,而通商就需要大量商人前来天津与西洋各国开展贸易。
众所周知海贸有巨利可图,如此总督大人是不是可以海贸特许经营为由,让那些商人以低价甚至赔本来完成这次救灾的计划呢。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丁主任很有顶戴商人的前途啊。”
贾六真是对丁庆刮目相看,虽然对方是副主任,但他向来不对任何人使用副这一称呼。
这个方案很眼熟,似乎那位顶戴商人就是靠赔本运粮同左大帅搭上关系,从而一发不可收拾的。
建议很好,非常之大胆,也非常之漂亮。
粮食就是高价卖上天,能和海贸比?
而且这个甜头还能让贾六培养出以自己为代言人的财团,财团的力量哪怕对日后的国家有害,对现在的贾六却是绝对的元婴级法器,用好了,老四鬼子就得到崇文门扫大街了。
不用说,这消息一放出去,恐怕周边省份往京畿以东运粮的队伍能挤满道路,络绎不绝,根本不用担心秋粮欠收导致的严重后果。
当下写了公文将京畿以东地区粮食严重减产,可能会爆发粮荒的事告诉二把手杨景素,让老杨赶紧以直隶省名义同周边省份粮商,包括本地粮会谈判,重点是将运粮一事同海贸特许结合。
谈判一有结果,就要立即组织各地商人往京畿以东地区运粮,其它地区布政衙门也要派人摸排,确保各地粮食充足。
写完公文吹干之后,叫人马上快马送往保定。
之后却对丁庆说此事治标不治本。
丁庆听了这话也是疑惑:“百姓能有粮食度过灾荒,已是大人仁政,何以大人还有治标治本一说?”
“我的意思是今年这事叫我碰上了,我给解决了,可以后呢?难道年年都要如此?俗话说的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啊。”
说完,贾六看向眼前成片成片的良田,从兜中取出装烟的铁盒,打开看发现还有一根,不禁缓缓拿到嘴边用火折子点上,吸了一口吐出,再吸再吐,随着烟卷燃烧到食指底端,终是拿定决心道:“想要治本,只有一个办法。”
丁庆好奇询问:“什么办法?”
“分地到户!”
贾六用大拇指同无名指夹起指甲长的最后一段烟卷,狠狠抽了口又狠狠丢在地上,再用脚尖狠狠的碾了碾。
他要分地。
分谁的地?
当然是八旗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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