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史书上增添我们的页面!”
——松平定信/于大军出征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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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素玛他们的胃口此时都已被奶奶给吊了起来。
所有人都一脸期待地看着奶奶。
而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的奶奶,在清了清嗓子后,以一种像讲英雄史诗般的语调,缓缓说道:
“那个真岛吾郎到底是斩了10个人,还是斩了100个人——这种事情其实根本无关紧要。”
“完全不需要去纠结这种事情。”
在听到奶奶说出“完全不需要去纠结这种事情”这句话后,艾素玛也好,其余人也罢,纷纷面露惊讶,不明白奶奶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而奶奶接下来所说的话,便解答了他们的疑问。
“那个真岛吾郎真正最厉害的地方,不是他在我们村子遇袭的那一夜,斩了多少个人。”
“也不是他救了多少个人。”
“他真正最厉害的地方——是他当时选择冲进我们村子,对我们伸出了援手。”
奶奶以前也常常跟围坐在她膝边的村里的年幼孩童们讲述他们阿伊努民族的英雄史诗,所以奶奶也是一个很擅长讲故事的人,不论是讲话的语调还是讲话的节奏,全都恰到好处。
不论是艾素玛等人,还是那名刚才跟着奶奶一起来搬肉干的小伙子,现在都已经听得入迷,聚精会神地看着、听着。
“我们村子与他非亲非故。他本不需要来救我们。大可直接袖手旁观,或是直接远走高飞。”
“即使他袖手旁观或是远走高飞,也不会有人能批判他什么,毕竟他的确是没有任何对我们村子伸出援手的理由。”
“但他并没有那么做。”
“他选择了帮助我们村子,即使这么做可能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甚至还会有受伤、死亡的风险。”
“在我眼里,评判一个人的武勇,并不是看他有杀了多少个人。”
“一个人即使技艺超群,杀了上百个、上千个敌人,但那人也极有可能是个懦夫。”
“相对的,一个人即使连只杀鸡的本领都没有,连一人也未杀,但他也极可能是真正的勇者。”
“在真岛吾郎选择冲进村子里,与我们一起并肩作战的那一刻起,他就是真正的勇者。”
“跟他当时义无反顾地冲进我们村子里的身姿相比,杀了多少人、救了多少人——这些事情完全只是细枝末节,无需多做探讨的小事而已。”
奶奶的话音落下。
艾素玛等人、那名刚才跟着奶奶一起送肉的小伙子,现在都怔怔地看着奶奶。
那名跟着奶奶一起送肉的小伙子,现在把双眼瞪得浑圆。
他刚才还以为奶奶是打算乱讲,说真岛吾郎斩了数百个人什么的……
奶奶面带温淡的微笑。
艾素玛他们沉默着,脸上挂着若有所思的表情。
过了片刻,艾素玛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出声打破了沉默。
“……感觉脑袋像是被一口大锤给狠狠锤了一下呢。”艾素玛露出苦笑,“婆婆你说得对……去纠结真岛吾郎到底斩了多少个人的我们……的确是有点愚蠢啊……”
“我们应该多去关注的,不应该是真岛吾郎到底杀了多少个人……”
包括艾素玛在内,在场的不少人纷纷面露愧疚之色。
“嚯嚯嚯……”奶奶抬头掩嘴,发出轻笑,“孩子们,不需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好了,你们还想听真岛吾郎在那一夜的详细故事经过,对吧?”
“婆婆我现在就讲给你们听。”
“可能会有些长哦。”
奶奶的这番话,让艾素玛等人立即收起了脸上的惭愧之色,如刚才一般,聚精会神地看着奶奶。
……
……
此时此刻——
“和传闻中的一样呢……”阿町一边给葡萄梳着毛,一边低声朝旁边的绪方说道,“红月要塞的阿伊努人真的拥有着火枪……而且还是燧发枪,真想借他们的火枪来看看。看看他们的火枪具体是什么样的……”
阿町那颗热爱火器的心,此时正熊熊燃烧着。
在阿町正给她的葡萄梳着毛时,绪方也正给他的萝卜梳着毛。
“我觉得这很难。”绪方苦笑道,“我总觉得他们不会那么轻易地将他们的火枪借给我们看的。”
“这种事情,不试一试怎么知道。”阿町说,“我看那个名叫艾素玛的女孩好像性格挺好的,说不定人家就愿意把他们的火枪借我们看看呢。”
“刚才,我本来还有些担心这帮突然来访的红月要塞的人,会不会是一帮不欢迎我们和人的人呢。”
“好在我的担心是多虑了,他们对我们挺和善的呢。”
“尤其是那个叫艾素玛的女孩。”
阿町的话刚讲完,一旁的绪方便立即出声补充道: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对我们和善。我刚刚有发现有几人看我们的目光就不怎么友好。”
“还记得之前切普克村长跟我们所说的吗?”
“红月要塞近段时间刚收容了一批在库那西利美那西之战中打了败仗而失去家园的阿伊努人。”
“刚才那几个用不友好的目光看着我们的人,说不定就是曾败给和人的阿伊努人。”
“这样的人,在红月要塞可能还会有很多……”
“总而言之——不要掉以轻心咯。”
“这种事情,我知道啦。”阿町朝绪方吐了吐舌头。
……
……
松前藩,松前城——
今日虽然是个没有下雪的晴天,但天气却格外地冷。
冰冷寒的风呼呼地吹着。
此时此刻,一架从外表上看便知造价不菲的轿子,正以极快的速度,在松前城的某条街道上快速行进着。
在这辆轿子的周围,足有33名骑马武士紧随在这轿子左右。
这33名骑马武士中,只有一人未穿铠甲。
未穿铠甲的这人有些年轻、清秀的面庞,仅在腰间佩着武士刀。
而另外的32人,则全数身穿赤盔赤铠,手中提着长枪。
一架华丽的轿子再加上33名紧紧护卫在这轿子左右的骑马武士——这自然是引来了不少的目光。
街道上的老百姓们纷纷让到了街道的两旁,一边打量着这支由轿子与骑兵组成的队伍,一边细声讨论着坐在轿子里的人是谁。
这32名赤甲骑兵是幕府的精锐骑兵——赤备骑兵队。
赤备队是幕府历史最悠久的部队之一,在战国时代末期,江户幕府初代将军——德川家康就仿照着武田的赤备队,组建了德川赤备队。
而赤备队自组建后,也一直延续至今,并一直归将军直接管辖。
松平定信此次北上,将军德川家齐特地从麾下赤备队中派出32名最精锐的骑士来担任松平定信的贴身侍卫。
这32名负责保卫老中安全的赤备骑兵拱卫在这轿子的周围——那这轿子里面坐着的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
……
“真冷啊……”
坐在轿子内的松平定信长出了一口气。
每一口吐息都凝成了白雾。
气候虽冷,但好在天气还算不错,太阳高悬在天空,并且也没有下雨、下雪。
“老中大人。”
这时,轿外传来立花的声音。
“我们已经出了松前城了!”
紧紧拱卫在轿子周围的那33名骑马武士中的那唯一一名未穿铠甲的武士,正是立花。
立花虽是松平定信的小姓,但也没有资格与贵为老中的松平定信同乘一轿,所以他只能策马紧跟在轿子的周围。
“嗯。”松平定信轻轻地点了点头,抬手拉开设于轿子左右两旁的窗户。
松平定信将目光投到窗外。
负责给他抬轿的那几人是富有经验的老手,以这么快的速度抬轿,轿子却几无晃动,让松平定信坐得非常舒服,同时也让松平定信能清楚地看清窗外的景色。
原野上的白雪、林木、溪流、以及远方的山岳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后退去。
因为出了松前城的缘故,已经看不到任何一座房舍。
确认了自己真的已经出了松前城后,松平定信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终于不用再看见松前藩的君臣们的上书与面见请求了呢……
松前藩的君臣们被那场“归化虾夷暴动”给吓得够呛。
在幕府的二把手就在松前藩的当下,城内的归化虾夷们竟然发生了暴动——没有比这还要糟糕的丑闻了。
所以自暴动发生后,上到松前藩的藩主,下到松前藩的一干有资格面见松平定信的臣子们,统统都去向松平定信请罪。
这个时期的日本官员,可没有现代的日本官员那么舒服。
现代的日本官员,在办错事的时候,往往只需要鞠个躬、道个歉就能了事——江户时代的官员可没有这个待遇。
若是犯了很严重的错误,切腹自杀只能算是小意思。
最严重的惩罚,就是你本人不仅要切腹自杀,并且你的家族还要被剥夺武士的户籍,整个家族贬为平民。
在这个武士们重视荣誉的时代里,因犯错而没了武士身份——这是一件屈辱到能让人都抬不起头来的事情。
在暴动事发后,不少松前藩的重臣上书松平定信,请求松平定信容许他们切腹谢罪。
而松前藩的藩主也亲自面见松平定信,请求松平定信容许他以退位的方式来谢罪。
松前藩的藩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动给吓坏了。
在幕府二把手就在松前藩的当下,竟然连治安都维持不好——若是幕府有意,都可以用这个来作理由,给松前藩降下严厉的惩罚。
松前藩藩主宁愿退位,将藩主的大位让给已经成年的儿子,也不愿让松前藩遭受削地、转封之类的惩罚。
他们松前藩本就不算多么富裕,因地理位置太靠北,所以良田极少,农业极不发达,全藩总石数只有1万石。
若不是因为可以和虾夷展开大规模的贸易活动,有商业上的输血,否则他们松前藩都可以和米泽新田藩这种著名的“穷光蛋藩国”竞争一下谁才是全日本最穷的藩了。
不论是削地还是转封,对本来就不是多么富庶的松前藩都是极大的打击。
那段时间,松平定信一直能频繁收到松前藩君臣们的上书与面见请求。
次数之频繁,让现在的松平定信光是回想一下当时的那段回忆,就忍不住直抽嘴角。
对于该怎么处置松前藩的君臣们,松平定信也是思考了好些时日。
最终,松平定信决定——放松前藩的君臣们一马。
松前藩的君臣全数进行口头批评。
藩主禁足2个月。
部分大臣罚俸3个月。
这个时代的禁足,其实只是要待在自个的房间里,哪都不能去而已。
除了没有自由之外,睡觉、饮食、娱乐——这些事情统统不受限制。
松平定信的这处罚,可谓是极仁慈的了。
本来,即使松平定信要求藩主退位、部分大臣切腹谢罪,也不会有任何人感到不妥。
松平定信之所以放松前藩的君臣们一马,一来是因为玛卡闹他们所发动的暴动,间接帮助了他们,让他们有了更充分的对红月要塞的宣战理由。
二来是因为战争马上就要开始了,松平定信也不想在战争马上就要开始的当下多生事端。
于是,在松平定信的恩赦下,松前藩的君臣们只被降下他们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极轻处罚,统统喜极而泣。
顺便一提——被俘的玛卡闹等人,已经统统于3天前,在松前城中当着城中许多老百姓的面斩首示众了。
玛卡闹他们已经没有任何的让他们继续活着的价值了。
他们仅剩的价值,大概就只有将他们推出来斩首,借此来平复民愤了。
视角回到眼下——松平定信现在正在前往松前城郊外的某地。
在那个地方,正有一支800人的大部队正等着他。
松平定信将拉开的窗户重新关上,闭上双眼,开始闭目养神着。
过了小半个时辰后,轿子缓缓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轿外再次响起了立花的声音:
“老中大人,我们到了。”
立花的话音刚落,一直在闭目养神的松平定信缓缓睁开双眼。
“把轿门打开。”
立花:“是!”
轿门被缓缓拉开。
光线顺着被拉开的轿门,照进昏暗的轿内,照亮了松平定信他那已有了不少皱纹的脸。
松平定信缓步走出轿子。
立花、以及那32名负责贴身护卫的赤备骑兵此时都已下马,恭立在轿子左右。
在轿门前,则站着十数名全部顶盔贯甲的武将。
而站在这些武将最前方的,是一名正处中年的年纪、有着魁梧身材,直如一尊耸立的巨塔的老将。
而这名老将,正是稻森。
见松平定信从轿子内出来了,稻森以及他身后的其余武将,立即向松平定信躬身行礼。
“老中大人!”稻森用中气十足的声音高喊道,“恭迎驾到!”
“稻森。”松平定信背着双手,挤出一抹微笑,“部队集结得如何了?”
“整装待发!”稻森的回答简洁明了、铿锵有力。
“带我去看看吧。”松平定信接着说。
“是!”
在以稻森的引领下,松平定信来到了不远处的一处山坡上。
站在山坡顶上,向下张望。
寒风从天空掠过,也从山坡下那一名名顶盔贯甲的将士们身侧掠过。
山坡下,800名幕府军士兵组成密集的方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