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阁老闻言,缓缓站起身来,沉着一双眼睛来回在房间里踱了几步,这才开口道:“他们的人证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于侍郎摇了摇头,“这个小婿不清楚。”他们那边的人嘴都很紧,自己费了很大的功夫,可仍旧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去叫夫人和欣儿过来。”崔阁老冷着一张脸沉声道。
“是。”光是看这脸色,于侍郎也知道自己的岳父心情不佳。
其实,他自己的心情又能好到哪里去闹出这样的事情,他们跟澹王世子算是结下梁子了,自己是崔家的女婿,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可是说到底这是因崔晗行而起的事情,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皇上在登基之前受叶舒楠的帮助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因着这一层关系,皇上也会对叶舒楠有所偏私的,这万一于家也被牵连其中于侍郎走出书房,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搞出来的都叫什么事儿啊。
没多一会儿,于侍郎就带着崔夫人和崔欣彤来到了书房,这两个女人进来的时候,面上亦是带有紧张之色,甚至连看都不敢看崔阁老。
崔阁老见她们两个这副样子,心中便越加气恼起来,“都是你们母女两个干得好事,这下可好,弄得满城皆知,买凶杀人,这样的事情你们怎么能干得出来”
这严厉十足的语气吓得这母女二人心中一惊,心知这崔阁老是动了真气的,崔夫人心中一阵委屈,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道:“老爷,我这不也是被气坏了吗你看看我们的儿子,现在还躺在床上呢,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得起来,这一切还不全怪那个狐狸精,我想要杀了她有什么错”
崔欣彤见状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啊,父亲,留着那个叫雨薇的狐狸精就是个祸害,以后就算是晗行好起来了,指不定又因为那个狐狸精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呢,我跟母亲也只是想要斩草除根而已。”
斩草除根这话说得真是轻巧,完全不像是在说一条人命,于侍郎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妻子,他心里很清楚这个女人的心狠手辣。其实不用说,他也猜得出来这买凶杀人的主意一定是自己的妻子出的,如果没有她的怂恿,岳母是不可能会狠下心做这样的事情。
自从上次在行宫摔下看台被马蹄所伤之后,自己的妻子的腿就落下了些微的残疾,走路不是很灵便,所以她对叶舒楠的恨意是很深的,这一次她做这些事情并不只是为了自己的弟弟。或者说,她只是拿自己的弟弟当做一个借口,其实她是在发泄自己的恨意罢了。
只听得崔阁老怒斥一声,于侍郎这才收回自己的思绪,看向自己的岳父。
“你们两个去找人家麻烦,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着看到自己儿子躺在床上那病怏怏的模样,他的心中亦是有恨,所以任由自己的夫人和女儿去解语阁找碴,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她们两个竟然还找了杀手想要杀死那雨薇。
“可是你们怎么能找人去杀那雨薇呢你们也不想想她跟世子殿下是什么关系现在可好了,人家都已经把状纸递到刑部了,而且还是世子殿下亲自写的状子,如今这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百姓们对我们崔家是议论纷纷,你们两个说说现在该怎么办”
崔家可是世代书香门第,以诗书传家,可是现在呢,却成了雇凶杀人的罪犯,让他怎么面对自己的列祖列宗
“父亲,就算她们把状告到刑部,就算她们有澹王世子的偏私,可是刑部的人也不敢拿咱们怎么样啊,咱们崔家毕竟也是世代忠良之家,有功勋在身,不是轻易能动得了的。”崔欣彤心中一点都不在乎这件事,她并不认为她们能把自己怎么样。
崔阁老看着自己满脸不在乎的神色,冷声道:“你以为有崔家,你就不会有事了吗你忘了上次在行宫里萱宁郡主的事情了承安候不比我们崔家家大势大结果怎么样,那萱宁郡主还不是被褫夺了郡主之位,那还不是因着皇上对叶舒楠的私情若是这件事闹到了皇上那里,结果对我们只怕会更不利”
“可就算皇上再怎么偏袒,她们没有证据,也没法证明是我们买通了杀手去杀她。”
“她们有人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你们买通去杀人的凶手,你们且先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找到那杀手的,你们都说了些什么,他看到你们的脸了吗无论事情有多细小,全部都要说给我听。”
如果只是人证的话还好办一些,只抵死不认就是了,如果还有其他的证据,那就有些难办了
“他拿走了我的玉镯”崔欣彤颤抖着声音道。
那杀手怎么还会有人活着崔欣彤本以为那些杀手或者被杀,或者逃走,却没想到他们竟然有人被抓住了,那自己的身份会不会暴露自己的玉镯呢,又在哪里
“什么他拿走了你玉镯是先太后赐给你的那个吗”崔阁老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那玉镯可是先太后在欣儿出嫁的时候赐下的,时间不可能有第二个,如果他们真的能拿出这个证据,那欣儿的罪名就确凿无疑了。
崔欣彤犹豫着点了点头,崔阁老此时恨不得一巴掌打上去,“你怎么能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们呢你当时都没想过后果的吗”
“我当时商量好事成之后再付剩下的银子,他们就说要留下一个信物,免得我到时候赖账,他们看中了我手上的镯子,他们都是杀手,我怎么敢说不”当时自己也是吓坏了,只能由他们去了。
“真是糊涂啊,如果他们把这个玉镯拿出来,你就罪证确凿,就算不死,也要下狱了,你以为她们会放过你吗只怕澹王世子再在其中做什么手脚的话,你这条命能不能保得住都说不定了。”崔阁老颓然在椅子上坐下,只觉得整个脑袋都在发疼。
“我们,我们可以说那玉镯是他们偷的。”崔欣彤一下子也变得慌乱起来,她可不想去坐牢。
崔阁老闻言抬头看向自己那满脸惊慌失措的女儿,冷声道:“偷的我问你,如果那玉镯真的是被人偷走了,你会怎么做”
崔欣彤立时愣住,对了,若是玉镯真的是被人偷走的,那自己应该立刻进宫请罪,“我现在就进宫请罪”崔欣彤立刻转身欲走出书房。
“现在去你以为还来得及吗你早不进宫请罪,晚不进宫请罪,偏偏在雨薇的状纸递到刑部之后进宫请罪,岂不是在告诉所有人,你的玉镯就在凶手那里。再说了,你的玉镯已经不见好多天了吧,看到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到时候你该怎么解释”真是愚蠢啊。
这下崔欣彤是彻底慌了,“那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崔阁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或者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玉镯的事情,也或者那个玉镯早就被杀手卖掉了。可是,如果他们真的能拿出玉镯呢那欣儿的罪名其实确凿无疑了
“老爷,你想办法救救欣儿,她可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啊,你一定要救救她。”崔夫人听到这里也明白自己女儿如今的处境,她心中更是悔不当初,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听欣儿的话,拿出银子来找杀手去杀那雨薇就好了,也不至于人没杀成,还搭上自己的女儿。
崔阁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欣儿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怎么可能忍心看着她出事,但是现在的情况的确是棘手啊,现在这桩案子已经弄得众人皆知了,怎么可能不给出个结果。要是他们拿不住那玉镯还好,如果拿得出,再加上那个杀手的证词我最多能豁出自己的老脸保住欣儿的性命,但是这牢是坐定了的。”
崔欣桐闻言,一下子跪倒在地上,眼睛里满是惊恐之色,牢房那种阴暗潮湿、老鼠乱窜的地方她不要呆在那里,死也不要
“父亲,您救救我,救救我,我不要去坐牢。父亲,求您了,您救救我。”崔欣桐已然落下泪来,她只能求自己的父亲,父亲是朝中威望甚重的阁老,他一定有办法救自己的,一定有办法的。
看着自己的女儿哭成这个样子,崔阁老心中亦是一痛,他也是舍不得让自己的女儿进牢房受苦啊,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
半晌之后,崔阁老扶起自己那哭得凄凄惨惨的女儿,沉声道:“这样吧,我先去见见澹王世子,探探他的口风,接下来再做打算。”
澹王府,司空詹白的书房。
“殿下,崔阁老来了,说要见您,现在在前厅等着,世子要去见他吗”书房外传来侍女的通报声。
司空詹白停下手中的笔,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朗声道:“我知道了,一会儿就过去。”
司空詹白口中这个一会儿却是很长的一会儿,在前厅侍候的侍女都已经给崔阁老续了三杯茶了,司空詹白的身影才出现在前厅中。
“见过世子殿下。”
“阁老是长辈,这些虚礼就不用了。阁老可是澹王府的稀客,不知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事”司空詹白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水,轻轻啜了一口,清新的茶香立刻在唇齿间蔓延开来,让他想到某人嘴角的笑意便更加温柔了几分。
崔阁老看司空詹白的心情似乎是不错,心中便也放松了一些,“雨薇姑娘的案子不知世子殿下知道多少”
到目前为止,这两人都在明知故问。司空詹白怎么会不知道崔阁老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事,崔阁老又怎么会不知道司空詹白了解这件事情的全部。
司空詹白放下手中的茶杯,眼眸含笑地看着崔阁老,“我知道阁老你想知道什么,可是你应该也很清楚我在这件事中的处境,舒楠是我的未婚妻,雨薇姑娘又是她的好友,所以不过阁老放心,我保证不会向刑部施压的,这件事我们就按照我们昊泽的律法来办,我们两方面都不要插手,就让刑部该怎么查案就怎么查案。”
看到司空詹白这般有信心的模样,崔阁老几乎确定他们手中已经握有确凿的证据,如果真像司空詹白说的那样,一切秉公来办,那自己的女儿岂不是在劫难逃
“世子殿下,您看这件事能不能私了。”崔阁老看着司空詹白犹犹豫豫地说出了这句话。
司空詹白却是淡淡一笑,看着面前这面色紧张的崔阁老,开口道:“哦,阁老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个私了法”
“我可以让欣儿给雨薇姑娘赔礼道歉,并且保证以后再不去骚扰雨薇姑娘,之前的那些流言也归我们来澄清,只要雨薇姑娘愿意去刑部撤了自己的状子。”现在只能先保证欣儿不会去坐牢,其他的事情就好商量。
司空詹白看着崔阁老轻笑道:“你女儿可是买通了凶手想要杀了人家,你这样就想算了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舒儿那里怕是不同意啊。崔阁老你不知道,舒儿这个人最是讨厌人家伤害她身边的人,她很记仇的,我也拿她没办法。”
这语气里满满的都是纵容和宠溺啊,崔阁老心中却是一紧,世子殿下这意思是不答应吗他们坚决要把自己的女儿送去监牢中吗
“还请世子殿下帮忙在叶姑娘面前说几句好话,欣儿她已经知道错了。”
“崔阁老,实话告诉你,我们既然把状子递到了刑部,还把事情搞这么大,就是因为我们手里已经有了切实的证据。这个案子的确是烫手山芋,刑部的人不敢审,可是现在整个京城的人都盯着这桩案子,他们不得不审,你说等我们拿出证据之后,他们会怎么判崔阁老,你还是回家尽早给你的女儿准备些东西吧,毕竟牢里可比不得家里。”司空詹白的声音清冷,脸上也已经见不到任何的笑意。
崔阁老却是被司空詹白的这番话说得胆战心惊,一想到那潮湿阴暗的牢房,崔阁老心中一急,便欲给司空詹白跪下,而司空詹白早已料到他会有这么一招,便连忙开口阻止了他,“崔阁老,您千万别,我一个晚辈受不起你这一拜,这样吧,我回头跟舒儿商量商量,看看究竟能不能撤下那状子。”
“那就多谢世子殿下了。”这崔阁老连忙拜谢。
“你先别谢我,结果怎么样还不一定呢。”
舒楠这回是动了真气了,这一次的事情不仅波及到解语阁,就连倾城色和清尘园里的人都被流言所伤,外面传的难听的话多的是,舒楠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崔家。
崔阁老这前脚刚离开,澹王殿下后脚就走了进来。
司空詹白瞥了一眼自己的父亲,淡淡道:“刚刚崔阁老在这儿的时候你不现身,现在他走了,你倒是过来了。”
澹王笑着在司空詹白的旁边落座,“我不是担心那崔阁老求我吗毕竟也算是熟识了,我可磨不开这个面子。”
司空詹白只是静静喝自己的茶,却是不搭自己父亲的话。
澹王仔细观察了一下司空詹白的神色,开口道:“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就让刑部审呗,反正证据都在我们手里,他们想偏帮崔家也没办法,最后他们崔家必须推一个出来坐牢。”判死刑是不可能了,毕竟雨薇没事,但是进牢房是一定的。
说完之后,司空詹白便是起身走了出去,澹王在他的身后喊道:“去哪里”
“向舒儿要我的谢礼去。”司空詹白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那状子自己可不是白写的。
初冬时分,昊泽国已经是十分寒冷,叶舒楠的书房里已经燃上了火炉。软榻上,叶舒楠拥着一白色绒毯靠在软枕上,但见她青丝尽数用一根银色丝带系住,发上再无一丝点缀,看起来干净明丽。
雨竹突然停下给小乌喂食的手,语带轻笑道:“世子殿下来了。”
叶舒楠闻言只轻轻哼了一声,继续看自己手上的书,雨竹却是笑着起身走了出去,她可不想一会儿被世子殿下的眼神射成筛子。
雨竹本想带着小狐狸一起出去的,可是小狐狸哪有那眼色无论雨竹怎么引诱都是不走,而这只小狐狸又不许雨竹碰它,雨竹也只好由它去了,心中却是暗自想着:希望你有一天不会被世子殿下炸成狐狸肉块吃掉。
果然,雨竹刚刚走出房间,司空詹白就携着满身的冷风凄寒走了进来,只见软榻上的叶舒楠兀自看自己的书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曾,司空詹白兀自道:“刚刚崔阁老到澹王府找我了。”
如司空詹白所料,叶舒楠的目光立刻离开她手里的书,转而落在他的身上,司空詹白的嘴角勾起一个笑意。
只见司空詹白脱下自己的披风,这才在叶舒楠的身边坐下,却转而道:“看什么书呢这么入神”
凑过去一看,却发现叶舒楠手里的书是本医书,司空詹白不禁道:“你想要学习医术啊”
“没有,只是想知道一些常识而已,连续两次被人下媚药,心里的确有些不怎么舒服。”叶舒楠抬手晃了晃自己手里的书,道:“这是承里让我看的,说是最浅显易懂,让我先看看。”
说着这些题外话,叶舒楠却仍旧没有忘记正题,“崔阁老去找你了,他怎么跟你说的”
房中的炉火已经完全驱走了司空詹白身上的寒气,司空詹白便是靠近了叶舒楠几分,叶舒楠忙是伸出手去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干什么呢好好地坐着。”
“舒儿,别忘了,我的谢礼你可还没给我呢。”司空詹白脸上含着笑意,一双眼睛灼灼地盯着叶舒楠道。
叶舒楠看着司空詹白眼睛里的熊熊燃烧的火苗,一颗心扑通扑通猛烈地跳起来,吐口而出道:“这可是大白天的。”
司空詹白闻言大笑,道:“我只是想让舒儿你给我做顿饭而已。”
司空詹白的胸膛因着这大笑而起伏不已,而叶舒楠也因着他这一笑,满面通红,继而羞恼地瞪着司空詹白。
“舒儿是想歪了吗如果你想要的话,我乐意配合。”
叶舒楠随手拿起自己旁边的软枕就往司空詹白的身上砸去,这个司空詹白真是、真是可恶至极分明是他故意做出那副模样引得自己想歪的,他自己却是倒打一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