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富丽堂皇的丰乐楼如同拱卫涌金门的堡垒,伫立在西湖岸边。水面上灯火点点,不停游动,都是载着台勇的兵船。湖堤上面,也都是举着火把的兵勇,让人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
“太师,西湖东岸已经完全封锁,涌金门城楼也禁止闲杂人等上去了。”
贾德安大声回报道。他现在执行的是一次绝无仅有的“防自杀警戒”,任务是防止输光了身家的迟约投机者跳西湖、跳城门楼。
已经移驾到了丰乐楼三楼,正和屈华杰对饮的贾似道,听了自己这位堂侄的汇报,只是微微叹息:“几张迟约竟然也会杀人,这大概就叫做杀人于无形吧?水镜丈夫,真是好本事啊!”
屈华杰道:“这不是屈某的本事,而是陈太公的谋略。在太公看来,迟约不仅能杀人,还能亡国……”
“大宋亡于迟约?”贾无>错>似道苦笑,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酒杯,“或者是大宋亡于奸相贾似道吧?”
屈华杰沉默着点点头。大宋真的快要亡了!不仅是因为迟约投机严重冲击了江南的经济,还因为超过两千万贯的利润(剩下的是跟随天道庄投机的粮行的利润),已经足够让北明财政在一年内不依靠和南宋共有的海贸。
哪怕海上没有一文钱的收益,北明也能维持下去,并且还有足够的军费发动一场入侵江南的战争!
而大宋这边,经济遭受重创,大量的钱庄商号破产倒闭。甚至连寺院都被波及,估计要倒掉不少。而存钱在寺院和钱庄的储户又要无辜受到牵连……这危机的模式。真有点像后世的次贷危机了。
不过对南宋打击更大的,却是人心离散!
现在不知道有多少有钱有势的士大夫之家被这场迟约风**及了。粮商的东家,钱庄的后台老板,或者将田产抵押出去的投机者。方才垂头丧气离开丰乐楼的人群中,还有不少是穿着官服之人。而且朝廷之中,还有不少大佬也牵涉其中。至于那些无所事事的清贵,将家当投入这场炒作而输得一干二净的,可就更多了。
而他们中间的每一个人,都不会甘心情愿接受输光身家的后果……
明天一早,各方面的斗争就会开始。把田契房契抵押出去的家伙一定会千方百计的抵赖。而手握着别人抵押过来的各种契约的钱庄、寺庙。也一定会千方百计的逼债。而将钱财存入寺庙、钱庄的储户,则会发疯一样的去挤兑。
而且所有人都会动用一关系和权势去保住自己的财产。本来还算团结的江南士大夫集团,肯定会因为迟约投机失败而产生的利益纠纷,变得四分五裂现在的江南士大夫可不比以前,他们都办了团练,手里有了刀把子,真的狗急跳墙,贾似道也压不住他们!
看来办团练以替代武夫这招儿,还是也有点儿后遗症的。
不过对贾似道来说。更糟糕的是,整个江南官场,没有人不知道他才是这场迟约炒作的总后台!
自然,他们都会想当然的认为。贾似道才是真正的大赢家在所有人都输得倾家荡产的时候,最大的赢家无疑就是最遭人恨的家伙。
贾似道这回真是跳进西湖都洗不干净了!
“事情已经如此,想来陈君直也不会因为贾某扣留了水镜丈夫就把从迟约交易中刮去的钱财交出来吧?”
“自然不会。屈某最多能值200万贯。”屈水镜苦笑道,“若太师公不嫌少。屈某便写信去舟山岛。”
天道庄在这一场迟约投机中的收获,最多就是2000万。百分之十,也就是200万贯是屈胖子的犒赏,这是陈淮清许诺的,想来是算数的。
“那么,要救迟约的市面,须得多少贯钱?”
“这个……只怕一亿贯都不够啊!”
“为什么?”
“因为迟约的确不值什么钱……迟约的价值毕竟是和粮价挂钩的。太师公觉得如今江南的米价,长期来说能维持在什么价钱上面?镇江米市上面,现米能到一贯就差不多了,一贯又三四百文已经是天价。这样迟约最多就值个十几贯而已,如何能维持在数百贯之高位呢?之前迟约天天上涨,大家伙儿都被猪油蒙了心,只看到利益望记了风险。可是现在如此大跌,恁般多人跳楼跳湖,倾家荡产,这可是教训深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