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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耳目为门(2 / 2)

九千六百年结一滴,只诞生于永暗漩涡里的“玄华净水”。


即便在环境极其恶劣的沧海深处,永暗漩涡也是最残酷的几种灾害之一。规模愈大,愈是凶险。


大狱皇主仲熹,就是靠击碎永暗漩涡而成名。皋皆还在时,也身镇永暗漩涡,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不挪分毫。


便是在这样的灾害里,玄华净水能够因缘而生。


自然等闲强者无法采撷。


但秦广王身前的这滴玄华净水,本身并不作为藏珍,而是一件容器——水滴里装着光。


数万年前照耀在万仙宫的光。


凝神细看,那束经历岁月的光,在水中如龙游走。


若是将耳朵凑近这水滴,又能听见其中潮声如歌。所以这滴水里,还装着过去时代的声音。


声光筑梦,耳目为门!


那遥远而又迷幻的仙宫蜃楼,在光与声的交汇里显化了,跨出时空的迷廊,回涌至当今这个时代。


满目衰残,尽为悲意!


这就是……万仙宫吗?一个时代的余响,是如此悲壮,震动人心。


楚江王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唯恐自己的声音,惊走了这历史的陈迹。


秦广王亦无言语。


漫天碧光如虫游,无尽凋意过春秋。他孤立船头,长袍飘卷,腰间面具被风鼓起,“秦广”二字似滴血。


他直接踏离此船,踏上光与声交织的路,走向那已经不存在的仙宫大门——


半截残表,一堵断垣。


血色不新鲜,哀声不可闻。


当年究竟是遇到了怎样的变故,才叫煊赫无比、高喊出“人即万仙之仙”的万仙宫,一夜间衰残至此?


万仙来朝的盛景,仍在史书里闪耀。断壁残垣的衰意,已经被岁月吞没。


虚空之中,有一架断桥,流动的碧光,接续了断裂的部分。


秦广王在前,楚江王在后,就这样往前走,在迷蒙的幻彩里,走过此桥。


过桥之后,楚江王随手一撕,像是撕开了一扇门。门后面是密密麻麻的白色的松鼠,刹那间倾巢而出,蹦蹦跳跳地向仙宫残垣散去。


这些松鼠倒是十分可爱,圆嘟嘟的像一个个雪团子。但是动作敏捷,快逾闪电,且在行进的过程里,逐渐变得五颜六色。


出于隐藏身份的需要,这松鼠是现世未曾出现的品种,是她自己培育的一种探险松鼠——以灾祸为松子,贮而食之。


它们的尾巴会变色,会根据不同的危险程度,体现不同的色彩。共有七彩,紫为最凶。


秦广王则是在楚江王也下桥之后,反手一抹——


那架连接万仙宫与外界的断桥,好似已经不耐时光,瞬间朽化,如粉尘簌簌而落。


他是过河就拆桥、入宫便藏宫的人,辛辛苦苦、几经生死寻得的好处,当然不允许他人分润。这一手,正是要抹掉万仙宫的痕迹,好让自己有充足的时间,在宫殿内部慢慢探索。


但就在这个时候,忽有潮声起——


轰轰轰,轰轰轰!


此声如兽群齐吼,震荡天缺,越来越迫近耳识,如在耳中闹。


楚江王放出最后一只食祸松鼠,在仙宫大门前回头眺远,但见一线海潮,自远而近,极速上涨。


远如线,近似堤,及至身前,已经浩浩荡荡,是接天高墙!


在那潮头之上,立着一个身着战甲、手提长刀的青年男子,眺看这边,昂扬自信,长声而啸:“吾乃大齐帝国斩雨军正将,田常是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东海之滨,亦为王境——海讯动荡,吾已尽知。何方鼠寇,于此喧哗?!”


蝉螂捕蝉,惊见黄雀。


楚江王眉头一皱又一挑。她惊的是对方的身份,在如今的东海,没有任何一方势力,能够跟齐国抗衡。


这突然冒出来的斩雨军正将,代表的无疑是这片海域最有力的声音。


但此人孤身而来,并未引军相围,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或说明一切尚有余地——可能对方也不想让齐廷知晓。


那一句“海讯动荡”,就是理由。他表述自己是摸着动静过来的,不是早有预备——但秦广王哪里会给他们留下什么动静!


与思虑深远且很熟悉官方做派,事事都要想明白的楚江王不同,秦广王向来果决,常行偏锋。


他不必先思考,他要问问你有没有资格叫他思考!


听得此人踏潮而来、大放厥词的这般动静,他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扭头过去,绿眸流光,看这人一眼——


这目光甚至还未落下,在秦广王扭头的过程里,独立潮头的田常,就打了个激灵,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凉!几乎下意识地要拔出深藏于血的潮信刀。


相较于他现在所持的大齐军刀,那柄名为潮信的名刀,在海上有最恢弘的力量,才能稍稍带给他一些安全感。


但在念及潮信的这一刻,他才意识到,那种恐惧的感受,其实最先来于【潮信】本身。这柄天下名刀,先他一步,仿佛预见了毁灭的命运!


秦广王一眼看来,是灭顶之灾!


在难以形容的恐惧中,田常抬眼看到一片白——


那是一种苍白的色泽。


危险隔绝,情绪缓解,视线拉远,才能看得清楚。


这是一只手。


一只截断了秦广王目光的手。


系着镣铐、苍白瘦长,就那么普普通通地张开,横在空中。


骨节分明,如五条白骨山岭。


说是镣铐,但铁链已断裂,只零零散散地垂落几节铁环,像手饰多过铁镣。


田常才松开的心弦又猛地绷紧。


因为来自秦广王的危险虽被隔绝,危险并未离开。甚至于此刻到来的,才是危险本身!


他知他会来,甚至他就是受其吩咐而来。


可他还是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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