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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人(求保底月票)(1 / 2)

铛~!


垂正的剑脊,托着单薄而利的剑尖在空中翻转。


天光在剑脊上分流,有那么一瞬间,绽出了虹彩。


白发的男人空握断剑。那本该可以定义剑之中正典范的剑柄,已经绞开成乱絮一团的金木丝缕,被他的五指,紧紧握合在手中。也将他右手的五根手指,割开密密麻麻的伤口。


陆霜河没有注意自己的伤口,也没有注意自己的剑,他只是看着姜望。


那冷漠如天道般的眼睛里,有一点疑问,算是罕见的涟漪——


姜望那交汇了岁月和命运的一剑,没有杀死他。


他是站在洞真绝顶,等了姜望很久的人。杀他不需要理由,不杀他才需要。


倘若今日的胜者是他,他绝不会放过姜望。


他这时候才意识到,深陷在水底的那一幕惊愕和恐惧,那是一个孩子的眼睛,第一次折射这個光怪陆离的超凡世界。


在这样的时刻里,名号为“七杀”的白发真人,定定地看着姜望。


“我要回去吃饭了。”姜望说。


陆霜河在这双悬如天镜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而是这样问道——


而他是往前走的那个人。


现在,此刻,在这个只能有一个人往前走的故事里,姜望说——我先走了,你跟上来吧……跟不上也行。


路过了。


他不会为姜望而收敛。


他没有问“为什么不杀我?”


此道未极,此心难死。


他只是期待更高的风景。想看到洞真此境是否还有更强的剑。


斩出那样超越洞真过往界限的一剑,他会顺其自然地往前走。


姜望怎么想的根本不重要,杀他或者不杀他,也只是这个世界上每天都会发生的无数选择中的普通一个。


无论前方是草木还是花鸟,是人鬼还是妖魔,一剑带过就带过。


这条路,在凤溪镇的小河畔,就已经分岔。年幼的姜望和易胜锋,就已经做出了选择。彼时寻仙的美梦在天边,不敢置信的痛楚在水底。


但这也应当。


但他跌跌撞撞从凤溪镇跑出来,从来走的都是不同于陆霜河的另一条路。


姜望是生是死,并不重要。姜望和这世间万物没什么不同。


“还有下一剑吗?”


姜望这时候已经收剑在鞘中,绝世的锋芒都敛去,高渺的心神都沉落,洞真绝顶的豪迈散为索然——


能够赢过自己的人,必然是打破自己想象的人。


这样的眼神……


时光荏苒至如今,“陆霜河”这三个字,也只是路过的风景。


而这些,都跟陆霜河无关。


他仿佛看到一条清澈的河流,穿行在岁月之中。


他对易胜锋的教导毫无保留,他对姜望的等待绝无虚假。


向凤岐死于一场狂妄的、震古烁今的挑战,而叫他永远失去追逐的可能。


现在他当然知道,姜望不是谁的背影。


他淡淡地瞥了陆霜河一眼,身形便像晕开在纸面的水气,淡隐而去。


能够超越向凤岐的人,不会是第二个向凤岐。


超凡世界的璀璨,曾经在陆霜河的剑光里,为年幼的男孩第一次铺开画卷。


隔着清澈河水对视的他与姜望,仿佛还像当年那般。


故事的结尾,与想象完全不同。


他一直觉得,在他和易胜锋之间,或者他和姜望之间——总之一个是他,一个是他所等待的向凤岐的背影——这样的两个人,只有一个能够继续往前走。


可是他紧紧握着剑柄的手,被割得没有一块活肉的手,有那么一瞬间,是失去力气的。


但为什么姜望会特意为他陆霜河收敛几分?


难道凤溪河畔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而即便是关乎生死的这点涟漪,这点疑惑,在陆霜河心中也没有停留太久。


他又握住了。


倒不是说他对姜望有怎样的恨意,他对姜望绝无半分怨怼。而是说……没有必要。


世上再无向凤岐,所以他想要培养一个,或者等待一个。


但也许是凤溪镇的小河太清澈,水光太波折,竟然偏离了无情,洗掉了背叛……那留下了什么呢?对“道”的执着么?


陆霜河不在乎。


陆霜河什么话也没有再说,只是握着他那几乎已经看不到形状的断剑,往晦影重重的远处走。


风吹白发,好似披霜带雪。


就像当初在凤溪镇外,剑光一纵,便再也没有回头。


……


……


哗啦啦~


剑光剖开天幕,也就此掀开了浪涛。


漫无际涯的潜意识海,在海风之中宁静的摇晃。


玉冠束发的青衫客,行走在如镜的海面。


海洋镜面中,倒映的并不是他和他的天空。而是另一片天空,以及那片天空下,一座白色的桥梁——架连妄想与现实,白日梦乡。


倘若在白日梦桥梁上有人在行走,在彼面世界里,玉冠束发的青衫客,也是倒映在海底。


白日梦和潜意识海是镜映的两世,它们勾连在一起,共同构筑阴阳真途。


只需一个念动,阴阳倒转,三途贯世,姜望就能自此即彼——他要回淮国公府吃饭,最快的路径当然是循阴阳真途原路返回。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抬头望向天空。


他的眼睛明如悬镜,不见波澜。映照一切,好像也失去一切。


在真正斩出【岁月如歌】,将其推到岁月与命运交汇的那一刻,他无限上升的心神,就陷入这样危险的境地——


太接近天道,也自然而然的被天道吸引……乃至吸收。


他太强大了。


文衷和高政两位绝顶真人,为他补完了绝顶前最后的遗憾。越国的历史叫他洞察岁月如歌,北斗杀南斗叫他了悟命运,邹晦明的传承使他看到圣途……


在击破陆霜河那代表洞真境极致杀力的【朝闻道】之后,他的剑意还在跃升,他的心神还往更高处。


他真的“闻道”。


他已经看到一条无比强大的路——合于天道,高卧九天,在时空尽处、因果之外,俯瞰岁月长河与命运长河的交汇。


这甚至不是一种“吸引”,无关于力量或境界。


这是一种应然的事实。


天地万物最后都要归一,那是永恒的宿命。


而他有幸看到,有缘参与。


姜望缓行在潜意识海面上的每一步,其实都是在对抗那种“合于天道”的必然。


他的眼睛里,仿佛看到一片天蓝色的华光。


华美至极的天凰空鸳,在流动的华光中舒展羽翅。


姜望似乎正与那双天蓝色的眼睛对视,或者说,他的眼睛……似乎就是那双眼睛!


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不由自主地往更高处,又从风筝变成了真正张羽的凤凰。


他越飞越高,越飞越高……


咔、咔、咔。


指骨一节节的发出爆响,筋络像河流暴起在山川。他就此握紧了剑柄。剑没有再出鞘,但他已然站定了,在一度波折的海面。


时空尽头好像有一面镜子,他的眼睛看着镜子里的天蓝色眼睛——这两双眼睛总算分开了——他从天蓝色的凤凰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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