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9章 走出神话
太嶷山轰碎了彭崇简的最后遗留,沉入祸水深处。
此山早已炼为彭崇简的法器,聚而复碎,碎而复聚,如今再不会被人搬起。
当年在战场上搬走此山的人,消失在今日,却并不是死在今天。
昔日搬山真人,晋位血河真君的那一刻,名为彭崇简的灵魂,就已经永远地死去了。
彭崇简这三个字,是说出“血河之前仍有界,容我在此”的血河宗护法,是敢以洞真修为冲击菩提恶祖的搬山第一……也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名字。
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早已被吃了个干净,吞噬一空。
孟天海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只漠然看着在场的四位衍道修士,语带遗憾:“我们本可以心平气和地结束这场闹剧,你们本可以平安无事地离开。”
“苟延残喘五万年,你这老乌龟,不会以为活得久就厉害吧?”司玉安哂笑道:“今日的确是一场闹剧,本阁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不平安1
那一根挑飞了太嶷山的茅草,悠然转向,草尖正对孟天海。
这一转,天地立肃,红尘孽杀,祸水翻波,浪涛奔逐。此一霎,无论浊流净流,所有浪花都转向。浪尖如剑尖,皆指孟天海,尽发之!
这一刻,孟天海面对的何止是千支剑、万支剑?
那迎面的风,也是剑。那涌动的元力,也带锋。这无根世界的无限孽力,也近乎无限地被转化为剑气……
司玉安一念既发,万物为锋,剑翻孽海!
直到此时,他才算是动了真格,真正展现他统御五大剑主、坐镇岁月剑阁的恐怖实力。
面对这一剑,孟天海脸上显出一种奇怪的表情,扭曲之中,带着些许的陶醉:“你的剑道造诣,已经远超当年官长青。就是这张不懂事的嘴……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他那张属于霍士及的脸,忽如水波荡漾,轻轻一翻,已换新颜——这是一张剑眉朗目,英姿勃发的脸。
意气在面如对镜。
他的五官天然引人注意,自然而然的体现出一种众星捧月的气质。但那一双骄傲又锐利的眼眸中,此刻涌动的是哀伤的情绪。他欲言又止,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沉重地说:“好徒儿,许多年未见,你已胜过为师。为师很是欣慰1
神话孟天海,五万四千年。除了霍士及、彭崇简之外……他也可以叫作官长青!
对司玉安而言,“官长青”这三个字,本身就是锐利的一剑。且早在三千九百年前就留下了伤痕。昔日伤心,今日伤意。
昔日斩下一个青年的眼泪,今日要斩死一位剑道的绝巅。
‘官长青’双手大张,天地间剑啸四起。三千九百年前他就是天下剑魁,登临绝巅之后,是不一样的人间风景。
祸水一时激荡,那浪涛奔涌,乱了方向。万剑反伐,浊流与净流杀,浪花斩浪花!
整座孽海都似乎铺展成了剑道厮杀的战场,系出同门的两种剑意,在关于水滴、关于元力、关于规则的每一个角落,展开最根本、最赤裸的厮杀。
官长青对司玉安!
司玉安本该愤怒得发狂,但是他没有。
他出奇地很平静。
就像姜望当初第一次踏上天目峰的峰顶,他只看到一个平静坐在崖边青石上,气息寻常的中年男人。
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过去,那一座名为“岁月剑阁”的草庐,依然没有变化,只是茅草多了几根。
只是曾经那个拿着茅草满山乱窜的孩童,长成了能以草剑分山海的当世真君。
他伸手,拿住了他的茅草,拿回了他的童年、少年,和青年,也拿回了这三千九百零七年的岁月。这一刻草剑所体现的锋芒,已经让他身周的规则开始崩碎、开始混淆——
穿过漫长岁月,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他的剑是唯一秩序。
因而他抬脚往前,顺便刺了一剑。
这一刻,无论是姜望的乾阳赤瞳,又或是重玄遵的斩妄,都没能看清发生了什么。
姜望甚至召出了目仙人,在视线重新捕捉到目标时,司玉安已经拿着茅草剑,出现在官长青身后三百丈的位置。
这一剑完全超脱了视线,逆流在岁月长河中!
时间的波澜寂寞隐去,司玉安的声音,以一种冷酷的方式响起:“你就算吞了他的名字,吞了他的骨肉,吞了他的修为,你也不是他。孟天海,你生来就很平庸吧?我想你从来都看不到,这世上真正奇伟的风景。所以这么努力地模仿,都还是差了这么远——你根本就是在亵渎剑道1
这一句话,像是为他这一剑完成了收笔。
而后是风过荒野,万事吹朽。
官长青的qiáng大道躯瞬间碎灭。
天地间的疯狂剑啸戛然而止。
人们可以如此清晰地看到——一阵风,撞碎了另一阵风。一部分浪花,把另一部分浪花斩成了净水!
名为‘官长青’者,被彻底斩碎!
剑道的战斗结束了。
但是战斗并没有结束。
倏然有水滴声。
在司玉安剑碎彭崇简之地,那座太嶷山下沉的水域上方。不知何时,泛起了白茫茫的水汽。水汽凝成水滴,嘀嗒嘀嗒地砸落水面,漾起水纹一圈圈。
其中的两小圈水纹,渐而化作了两个脚樱脚印再往上延伸,长成一双腿,继而躯干,继而头颅。血肉具体,气息活泛。
‘彭崇简’再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真源火界之中,人人侧目。
‘彭崇简’竟然还能再出现!而他的死亡明明也真实具体!
此人难道是不死的存在?
难怪‘霍士及’和‘彭崇简’,都那么轻易地去死。或许对他来说,死亡并不是多么严酷的代价。
这样的恐怖qiáng者,要如何才能消灭?
‘彭崇简’好像并不在意人们的惊恐,又或者说,他很享受。毕竟这个秘密他已经藏了五万多年,向来只与死人分享。这是沉在水底的晦名之人,偶尔浮出水面的喘息。
他穿着血sè的宗主袍,努力找了一会儿jīng神。像是刚刚睡醒,而不是刚刚复生。又慢慢地伸了个懒腰,这才看向司玉安,脸上带笑:“竟然觉得我平庸吗?”
视线又转向陈朴:“看来你和那个该死的左丘吾,虽然侥幸在时间长河里找到了我的名字,却并不认识我孟天海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