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啥?”岁君一个踉跄,险些砸进某一处死星区域,爪子狂刨,才堪堪稳住身形。
只是岁君此前被时间轴切下的创口处又开始滋生腐败,一位圣者的肉身上竟然带有尸体般的丑味。
李熄安伸手拂过那断裂处的伤口,岁君惊讶地发现自己费尽律法力量维持住的平衡开始倾斜,疯狂的生命力重新在创口涌现,这种绝伦的生命力甚至能够抵挡岁月的侵蚀。岁君枯黄的毛发逐渐转变回来,与之前那大殿中的巨兽没有两样。
“你做了什么?”岁君挥动自己新生的手臂,愕然道。
这是一股怎样的力量,岁君无法形容。长生者拂过的地方带着一种特殊的能量,那种磅礴的生命力裹住他,让他仿若迎来新生。被时间轴击中的生灵便如同一个开始倒悬沙漏,他的生命会如沙子般从间隙中流逝,不可逆转。但此刻,那股生命力填满了沙漏的上方,沙子仍然在流逝,但根本流不完!
“我说过了,这副身体可能就是九州诞生出的最后一个神类。”李熄安缓缓起身。
“啥?”岁君瞪大双眼,盯着自己前方缓缓踏步的长生者,他觉得自己分明一位九州尊贵至极的神君,但好像自从遇见这个古怪的家伙,自己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啥?”“什么?”“不知道”。
岁君摇头,把这些丢面子的想法扔出脑海,兽脸肃穆下来,这时才有了一位神君的尊荣,之前的模样在李熄安眼中简直就是只家猫的宇宙版本。
“你是神类?”岁君凑上去嗅了嗅,“不对啊,十类的气息是很显眼的,一些相当高明的隐匿法都无法隐匿起十类的气息。你没有做任何秘法隐藏,身上也没有十类的气息,这你也能说自己是十类?”
岁君神色古怪,心说你个孙贼之前还说自己是第一位昆仑神官,和娘娘打过交道的老东西,现在又变成九州最后一位神类了?何况一个生灵自己是不是十类竟然还要用“可能”这种修饰么?这未免太过扯淡了。
“等等……”岁君猛地怔住了,他毛茸茸的厚掌中弹出一根爪子戳向李熄安,“你不是这个时代的生灵。”
“能让天央司命动心的只有寂照的境界,而要成为寂照,他需要归一,所以他在找你,你和他是同一个生灵不同的可能。”岁君的脑袋瓜子一下子清晰了,“但这个问题很严重,九州对于这种境界和路途并不忌讳,几乎是你能认知到便给你认知,所以像我们这种生灵或多或少知晓些关于别的宇宙的事情。”
“在九州的记述中,时间点的不同分支个体只会出现在自己的宇宙,并不会互相干涉,除非你作为入侵者抵达他人的宇宙,不然根本不会出现同一个时空中出现两个可能个体的现象。”
“噢——”巨兽缓缓退去,兽瞳在黑暗宇宙中睁开,只有一只巨大的爪子平放在李熄安身前,“我知道有一些绝强的生灵可以抵达某一个节点,主动去制造时间分支,我遇见大人物了啊。你才是那个入侵者,你入侵了这片属于天央司命的时空,和他相遇。”
“你是谁,来自哪里?”
“这不重要。”李熄安回答。
“大人物们都喜欢这么说。”岁君摆手,看上去并无意见。“我有点相信你真的是最初的昆仑神官了。”
“你之前不信?”李熄安笑了笑。
“也信,我能辨别你说的是否是谎言。”岁君点头。“那么,你说的神类又是怎么回事?如果你无法解释清楚,出于保险起见,我依旧只能将你送上河图桥,避免你与天央司命的接触。毕竟我没法知道你的本体究竟是那一边的,哪怕你如今披着长生服站在我面前,可你同样可以成为天央司命屠戮我九州子民。”
“这副身躯是神类,或者说,九州末代诞生出的残缺神类。若是没有意外,这名神类会如一个凡人般死亡,神道规则的种子会来不及发芽便枯萎在土壤深处。”李熄安顿了顿,“因为这副身躯没有一个能够与之匹敌的意识,哪怕中途诞生过自我也会在下一瞬间被这副躯壳冲垮,泯灭在朦胧中。”
“但凡事皆有例外,岁君,你说是么?”
“你出现了,占据了这副身躯,借此在这个时代行走。”岁君沉吟,虽然对方的真实身份依旧是一团迷雾,至少站在他眼前的家伙开始在岁君眼中变得清晰起来。
“没有灵的运转,天生便驱使着道,驾驭天地间的法则而行。”岁君接着说,“是了,长生者可做不到,你是神类。”
“奇妙啊,如今的九州还能诞生出一位神类,我能否知晓你手中掌握着怎样的道呢?”
李熄安摊开手,手掌中心悬浮着一枚荧绿色的种子。
他低头凝视这枚种子,周围浮动的光环似乎在昭示它的象征。
这具身体踏入坟墓前八十几年根本没有神道的预兆,神道种子的发芽伴随他的腐朽与死亡,而后转化为新生。
招摇揽星所言,现世的他被神道盯上选中是化龙之时,而他在化龙的过程中在逐步迈向死亡。好像极盛与极衰同时出现在同一个生灵身上时,神道的种子开始发芽,十类之神的预兆便开始凸显。
李熄安隐隐间知晓了这条道代表什么。
九州正在迈向衰亡,摇摇欲坠即将坠落,但九州的生灵却强悍无边,甚至能在九州末路的环境下抗衡诸天,掀起一场席卷天圆地方的战争。九州的衰败与众生的繁盛在转换,九州要在黄昏后陷入夜幕,于夜幕中再度破晓新生,迎来黎明。
即为此道。
自然。
万物盛衰尽在其中,时间是这一过程里沉默且唯一的守望者。
好像所有能够成为规律的皆在自然。
李熄安闭目,神道种子破开了壳,生长出嫩芽。
剑匣轻吟,昏剑出鞘。
“你要干甚么?”岁君接过李熄安抛来的赤色古剑,疑惑地问道。
“彻底释放神道种子后,我能待在这个时空的时间会相当短。一旦我的意识离开这副躯壳,神道种子会将其吞没,这枚种子不会结果,只会杀死花朵凋亡下的一切。”
“帮我个忙。”李熄安回头,发丝垂下,白的像场茫茫大雪。那半张侧脸已经被神道种子的枝丫攀上,晶莹的叶子在眼角,鼻梁,额头各处摇曳。
“去九州找到一个匹黑马,修为在极宫境,腹部和腿部有鱼鳞般的纹路,把这柄剑交给他。这对一位神君而言想必不是件难事。”
岁君听罢,郑重地收好昏剑,点头。
李熄安看向远方。
宇宙深处的战场激烈,律法之间的碰撞只是溢出丝缕便震碎万千道星河。
“对了。”李熄安突然说。
岁君抬头,以他的庞大身躯能将银河作溪流涉水,可此刻岁君却抬起了头。
“替我向那匹老马道个歉,我食言了,没能回来。”
宇宙开化,大道梵音!
有人在黑暗中轻唱神明祷文。
李熄安一手指天,刹那星河落幕。
巨大的震动感笼罩寰宇,枝叶在延伸,裹住星辰,遮蔽律法,就连宇宙长城中驻守的将士发现坍塌的星系中有嫩芽在往外生长。
…………
宇宙深处的战场,律法之力崩塌。
众圣者根本拦不住司命时律,对方如挥剑般肆意挥舞时间的轴线,切割他们的律法乃至生命。
饕餮的圣者被时间轴扫过,充满力量的躯干瞬间变得干瘪,这种流逝速度连饕餮一族的吞食日月法都来不及填补,只能任由其开始迈入死亡的倒计时。
那对金色瞳目冰冷妖异,俯瞰九州诸圣如看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