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面色温和,拍了拍贵妃的手,道:“你只有今明两日了,多拖延一刻,他的处境愈是凶险。朕的人若是接不到京城过去的消息,到了时候,便会动手……若是此事办好了,即刻回宫前来禀报与朕知道。自此,你依然是朕的贵妃,他依然是朕的三郎。”顿了一顿,又微微笑道,“若是你此事办得好,而他也明白朕的一片苦心,那么日后……且看你能否办好这件事罢。”
贵妃却不动。皇帝不晓得她是全身脱力,还当她是不放心,便有些不快,蹙眉道:“君无戏言,去罢!”
贵妃挪出了皇帝的寝殿后才一点点的后怕起来,守在外头的妹史上前来接住她,只觉得她的身子不住地发抖,不禁惊问:“娘娘,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贵妃站不住,伏在妹史肩头哆嗦着哭:“我,我若是果真做下此事,只怕将来与我的玉哥儿再也不是mǔ_zǐ 了!我的玉哥儿要怎么看待我!他这是要逼我mǔ_zǐ 两个反目啊!”
妹史虽未听明白是什么事情,却被贵妃的一脸惊惧给吓得不轻,转眼瞧见贵妃身后跟出来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宫人,心内更是害怕不已,便也哭了,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玉哥儿又怎么了?可是玉哥儿那里出了什么差池?”
贵妃仍旧伤心恸哭:“我这些年来一心向佛,成日里抄经烧香,都是为了他与玉哥儿啊!我昨日才在佛前许过若是他能病好,我便是少活十年也愿意的愿,可是转眼间我mǔ_zǐ 却被他逼到这个地步!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落到了他的手里,养下玉哥儿这样不省心的儿子!”
妹史慌道:“娘娘有话回宫再说,当心叫人听了去!”
正在苦劝之时,容长一从寝殿内一路小跑追出来,递给妹史一把油伞,将那宫人手中的物事也接过来,小心递与妹史,给她使了个眼色,叮嘱道:“有风,过一时只怕有雨,带上伞,出门时莫要叫娘娘淋了雨。”见贵妃满面泪水,胸前的衣襟已然哭湿了一片,心下微有不忍,垂下头去,又低声嘱咐了一句,“人在青柳胡同内,殿下的亲兵围了许多,旁人不得入内,但若是娘娘,必定有法子进去,也必有法子说动她的。”
妹史听到青柳胡同几个字,再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大半,呆愣了一时,哭劝道:“娘娘身为玉哥儿的生身母亲,万事须得以玉哥儿为重,为玉哥儿着想啊!”
贵妃走后,容长一转身再回到寝殿之时,玺印与那张空白的诏书仍旧横陈于案上,案前却不见了皇帝的身影,想来他已自己回到榻上歪着去了,正要入内去看看,却听到有皇帝的喃喃自语声传来,凝神一听,依稀是:“……皇后今日来得倒早,吾已准备停当,后事已安排妥当,这下再无挂心之事,只等皇后来接吾了……”
容长一轻声叹口气,转身慢慢出去了。
皇帝歪在榻上,面上带着笑,拉着皇后的手问:“怎么只有皇后来接吾,冲元散人何处去了?”
皇后笑道:“你忘记了?冲元散人前几日出京寻师访道去了,道是要一年半载之后才能返京呢。”
皇帝长叹:“吾已年老,记性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倒是皇后,这二十余载,面容竟没有变过分毫。”
皇后亦叹道:“都是你操劳忧心过甚……便是此番你费尽心机,欲要除去那外邦女子,却不知,如此一来,咱们章哥儿的命却是保不住了。你当三郎猜不出是你逼她?”
皇帝想起阿章,眼内便涌上两颗胖大的泪珠,摇头道:“皇后,你不懂。三郎他向来自恃甚高,从未真正将二郎父子放在眼里,他所防备的,从来都只是吾一人而已。二郎无能,于他登基后尚有一线可能活命;而章哥儿自幼聪颖,又深得吾的疼爱,即便他没有那个心,他身边的人却不会放过章哥儿。毕竟章哥儿在一日,他外祖家的人便一日不会死心……吾的章哥儿也福薄,是个不能永年的。吾逼贵妃前去,不是怕被他知晓要杀章哥儿,而是唯有贵妃一人能进到那胡同里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