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多万两商税。
这个数目,是朱棣无法想象的。
看着这个数目,朱棣道:“都说要休养生息,入他娘的,怎么……就都一个个这样有钱,两百多万两,往年银税,整个天下—年也才得这么多,这还囊括了官盐和铁的银子,现在区区一府就可以做到了。”
朱椿道:“哎,不说这些。”
他摇摇头,竟没有表明自己的心迹。
刘德生和刘广进显然也知道,蜀王殿下乃是谨慎之人,倒不是对他们二人不信任0。
而是连他自己,到现在竟也拿不定主意。
留在京城,会被自己的皇兄忌惮,再加上他的名声太大,百官越是吹捧,越是取祸之道。
可眼看着这天下……这个样子,以至于连百官都不惜闹着杀头的风险特意给陛下难堪,可见朝局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若是不做一点事,实在对不起列祖列宗。
“这一路来,沿途的官员,听闻蜀王殿下入京,一个个兴高采烈,还有不少地方官,竟是感动的热泪盈眶……”刘德生感慨道:“都道……蜀王殿下若是能担起大任,或许天下能有所转机,大明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刘广进却叹道:“可是这无疑是将蜀王殿下,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宗亲治理京畿,至少在我大明,乃是前所未有,蜀王殿下众望所归,这不是好事啊。”
二人的话,都有道理,朱椿便沉吟着,道:“早些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次日清早,朱椿便动身,他一向卯时起来便要看一会书,方才吃一点茶点,随即便继续动身启程,此处只是一处小县,朱椿不喜迎来往送的事,所以懒得知会此地父母官。
张安世笑吟吟的道:“为了鼓励经商,其实臣将这商税定的已是非常低了,多了也不好要,商人们都称颂臣仁慈,说像臣这样的善人,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片刻之后,护卫们便牵了朱椿的驴来,朱椿翻身上驴,与其他二人骑驴而走。
出了城,便至一地,还未走多远,便突然被一群庄丁截住,有人领着数十人一拥而上,其中一人大呼:“大胆,你踩坏我们的庄稼了。”
朱椿见状,气定神闲,他身上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贵气。
刘德生大怒,呼道:“不要滋事。”
后头数个护卫,也紧张起来。
这人上前:“我瞧他们不是好人,我乃本地里长,来……看看他们载了什么货。”
他一声大呼,后头便一群庄户要一拥而上。
刘德生道:“你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我只晓得你们不是读书人。y9这理长叉手,得意洋洋道:”“你们虽然穿着儒衫头戴纶巾,却载着这么多货,可这儒衫纶巾,用的却是蜀绣,偏偏说的却又是凤阳官话,十有八九,你们是栖霞的客商吧,现在有不少客商,为了避免麻烦,故意用读书人的穿戴,借此想要欺瞒我等,还有你们骑着驴,不伦不类,若是读书人,断不会如此,本州有规矩,凡是商贾过境,货物都需十抽一,且让人看看,你这儿押的是什么货。”
这里长气势汹汹,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
“胡说。”朱棣笑了:“你拿走了人家两百多万两,还指着人家念你的好?”
朱椿笑了笑:“你们这与qiáng人有什么分别。”
“少哕嗦,这儿就是这样的规矩。”
护卫们已开始去摸身上的刀剑了。
只可惜,这里长颇为恼怒,走上前,狠狠踹了朱椿的座驴一脚,这驴子惊叫一声开始乱窜。
朱椿大惊,人便自驴上跌下来。
霎时之间,护卫们纷纷拔刀,这里长一看,也大吃了一惊:“这是官军。”
他大呼一声,转身便逃。
庄户们不知所措,也一哄而散。
刘德生二人,连忙将朱椿搀扶起来,帮他拍打身上的灰尘。
朱椿狼狈到了极点,道:“世风已至如此,哎·”
“陛下,商贾们若是盈利,其实不在乎缴纳一点税务,他们害怕的是不确定性……”
“殿下,我这便下书,至此县的县衙,叫他们索拿贼人。”
朱椿摇头,叹道:“这样的人,天下何其多,拿了一个又有何用?”
当下,他安抚了驴,又重新翻身上去道:“走吧,走吧,到了京城再说,不要节外生枝。”
朱椿抬头,前头就是一处渡口,却发现那里乌压压的竟都是人。
朱椿索性也不骑驴,步行走了近一里地,方才勉qiáng靠近。
却见此地已是人满为患,许多人携家带口,甚至还有人携带了行李。
渡口处,却有不少官兵,一个个呼喝着什么。
朱椿拉扯了一人,道:“这是做什么?要赶集吗?”
这人回头,悻悻然的样子,只含煳不清道:“你也去太平府讨生活?小心了,现在路引查得严……”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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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安世当然清楚,没有人喜欢缴税的,之所以这样说,其实不过是这个时代的商贾,有更可怕的事,使他们宁愿老实本分的缴纳税赋而已。
张安世道:“臣让人tiáo查过,就说在栖霞,有一商贾,原是一个货郎,后来渐渐有了一些资本,于是贩卖丝绸,他说从前做这丝绸买卖,就是在赌命,从产地进货,本身就有风险,一怕山贼,二怕官,这山贼见你有银子,便可能杀人越货,而你押着丝绸一路过各处口岸和关隘,但凡被官吏们盯上,或是本地的某些地头蛇,便不免要栽赃你罪名,为了平安,你就不得不想尽办法塞银子,没一日不是惶恐不安,所以……表面上,官府没有从他身上征来税赋,可实际上,为了应付官和贼,他的花销,至少是现在的三五倍,更别提,不知什么时候惹上官司,亦或者……被山贼所害了。”
张安世继续道:“可太平府这边,就立下了规矩,只要缴税,官府这边尽力打击盗匪,除此之外,尽力提供便利,不敢说这官商没有勾结之可能,可这其中的盘剥却是减去了七八成,这商贾反而觉得买**从前好做了十倍百倍。现在太平府……各sè的作坊,还有许多的铺面,都是这样催生出来的。”
朱棣似乎也抓住了其中的核心:“你的意思是……商贾们……其实该出的银子也都出了,而且还出了不少,只不过……这些银子……落在了别人的口袋里。”
张安世尴尬一笑:“臣没说,臣只是打了个比方。”
在天下人眼里,朱棣是一个‘好大喜功’的皇帝。
朱棣从鼻里冷哼了一声:“难怪这上上下下,都在阻挠新政,一个个,如丧考妣还个个振振有词,呵……”
张安世便道:“陛下,算了,不必计较,难道还能宰了他们。”
张安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直接让朱棣勃然大怒:“朕宰了他们就如何?”
张安世便干笑:“嘿嘿……算了,算了,宰了一个,新来的不也还是如此……不将这土壤铲干净,那也只是徒劳无功,臣以为……这事……还是算了吧。”
朱棣咬牙切齿,后槽牙都要咬碎了:“那就一并铲除。入他娘,商人和百姓叫苦连天,银子都给压榨走了,没一文钱到朕这儿来。这到底是谁家天下?”
张安世不语。
“嗯?”朱棣本以为张安世会顺着张安世的话说一句自然是陛下的天下。
可张安世面露难sè,让朱棣的心勐地沉了下去。
不得不说,沉默,有时候带给人的伤害是极大的。
朱棣道:“莫非你的意思是说这非我大明江山?”
正因为他的‘好大喜功’,自然浪费了无数的钱财。
“臣没有这样说。”
朱棣道:“有什么话,但言无妨。”
张安世尴尬道:“陛下,差不多得了,这事不能深究。”
朱棣大怒:“朕看你话里有话。”
张安世咳嗽一声:“臣万死之罪。”
朱棣一时气结,不过毕竟没办法对张安世发泄怒火,只好低头,继续看这奏疏,道:“你这格子,倒是显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