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世道:“现在既以军法治府,那么现在所行的就是军法,为了将白莲教一网打尽,乱世就要用重典,谁赞成,谁反对?”
“赞成。”
张安世颔首:“好,先签发第一条军令,为防范白莲教余孽渗透,现在起,废除路引,准许百姓行动,撤销各乡关卡,各路巡检,不得再查验路引,非必要,不得在码头、城门处搜查商货。”
高祥脑子发懵,怯怯道:“公……公爷……这路引与白莲教有什么关系?”
张安世道:“百姓都待在一个地方,这不是摆明着让白莲教的人找上他们,用妖言去诱惑他们吗?”张安世道:“这样的常识你也不懂,你做的什么官?”
高祥:“……”
张安世道:“这第二条军令,重新丈量土地,在太平府内,不再以人头收取,而是摊丁入亩,从今日起,一切以土地多寡来缴纳税赋!”
这一下子,大家哗然了。
疯了。
那岂不是谁家地多,谁就吃亏了吗?
高祥有点急眼了,此时硬着头皮道:“公爷……咱们……不是抓白莲教吗?”
张安世怒视他:“白莲教匪……最擅长的藏匿土地,现在重新丈量土地,将这隐匿的土地都掌握,就让这白莲教匪无所遁形。至于这摊丁入亩,就更简单了,谁的地多,谁缴的税便多,而不是按人头来收,这就是防范流民,许多百姓,分明没有土地,却还要收他的人头税,他缴不出,不就成了流寇?这流寇岂不正好被那白莲教所用?要打击白莲教,就要斩断他们的根,所谓擒人先擒王,射人先射马,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高祥:“……”
张安世道:“这第三……”
高祥有点急了,此时只觉得如芒在背,这样的军法实施出去,要出事的啊,自己怎么向本地的士绅交代。
他立即道:“公爷……”
张安世听他打断自己,立即勃然大怒,就差手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入你娘的,你怎么处处都在为白莲教匪说话,怎么,莫非你与白莲教也有勾结。这就难怪了,难怪内千户所奏报,说许多地方官吏,与白莲教勾结,图谋不轨……难怪我第一眼看你,横看竖看都和那白莲教匪一般无二。”
高祥吓得人要瘫了,立即道:“不……不是,公爷明鉴啊。”
其他人见了,早已是吓得大气不敢出。
一个县里的教谕,因为年纪大,两眼一黑,几乎要晕过去。
张安世道:“你不要狡辩,乱世用重典,现在行的乃是军法,你好大的胆子,竟为白莲教张目,到了这个时候,还处处为他们说话,可见你不是寻常的白莲教乱匪,而是胆大包天的白莲教贼首!”
“冤枉啊……”高祥高呼。
张安世道:“朝廷待你不薄,养活你这么多的妻妾和儿女,你做这样的事,你对的起朝廷,对得起我吗?”
高祥:“……”
他已吓得说不出话来,瑟瑟发抖,沾上白莲教那些乱党可不是好玩的。
他忙道:“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下官的意思是…公爷……您……您值此国家危难之际,挺身而出,实在……实在……教下官钦佩,下官对白莲教匪,恨之入骨,很不能生啖其肉,今值此危难之际,公爷既肯勠力杀贼,下官自当效犬马之劳。”
张安世道:“是吗?”
高祥道:“是,是,是,下官……以项上人头作保,方才所言,句句出自肺腑。”
张安世道:“这些话,私下里可以说,现在在开会,就不要啰嗦了,总是打断我,教我怀疑你的居心。”
“是,是,是。”高祥汗流浃背,只觉得自己去了鬼门关走了一遭,他已打算好了,这一次回去就辞官。
张安世道:“不过你既肯效命,那就再好不过,我现在正在用人之际,就怕有人首鼠两端,与白莲教勾结。就说方才吧,我听一个教谕说要请辞回乡告老,哼……我看这教谕怕是心里有鬼吧,莫非是平日里纵容了白莲教匪,此时做贼心虚了。想跑?他辞了官,能跑哪里去?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他,凡是和白莲教有勾结的,便与我不共戴天,我必杀之而后快。”
高祥:“……”
张安世一扫众人:“你们不会有人也想辞官吧?”
众人都笑:“哈哈,哈哈……不敢,不敢。”
“不敢?”
众人又笑:“不不不,朝廷养士数十载,今白莲教为祸,正是朝廷用人之际,岂敢挂冠而去。”
张安世道:“说的不错,这才是我大明的栋梁,入他娘的,那些平日里吃民脂民膏的,遇到事便想跑,他以为他是谁,占便宜占到了朝廷……还占到我张安世头上来,他将朝廷和我当傻瓜看吗?”
“对对对。”众人又笑。
高祥也乐了:“地方官吏,守土有责,谁敢逃之夭夭,我太平府阖府山下共讨之。”
张安世道:“高同知说的不错,这话很好,记下来,要张榜出去,教这各县的文吏好好学习。”
高祥微笑:“公爷……我看这就大可不必……”
张安世道:“你也别谦虚了,好了,就这样,接下来。第三条军令,废匠户、医户、民户……这当然也是为了防范白莲教,嗯……大家都懂得。”
此时,高祥等人都麻木了,此时心里有一种毁灭吧,爱咋咋地的情绪。
因而都堆笑:“是,是,是……”
有人更是摇头晃脑:“废了这个……于剿匪大大有利,白莲教恶徒,yīn险狡诈,总是借医户和匠户的身份走街串巷,现在好了……人人都可以走街串巷……这可不就……可不就……”
说到此处,这满脸堆笑的人有点编不下去了,因为照此说下去,可不就白莲教连伪装身份都不用装了,更便于串联百姓了吗?
张安世脸拉下来,他怀疑这个人一定是来捣乱的。
这人忙道:“总而言之,妙,此策甚妙,真是妙不可言,公爷神机妙算,总是先白莲教教匪一步,教他们无所遁形。”
张安世道:“是吗?”
他目光逡巡。
眼睛扫过的地方,大家纷纷含笑点头:“是啊,是啊。”
也有人受不了的,却也只好委曲求全。
张安世道:“暂时这三条,不过接下来,还有一些细则,到时候张榜出去,好教各县各乡传达,不只如此,尔等守土有责,在地方上,尤其要按军法来行事,所有我签发的军令,若有违抗,或者阳奉yīn违,可千万别让我逮着,现在行的乃是军法,不尊军令者,杀无赦。”
高祥:“……”
张安世看向高祥:“高同知,我看你不太高兴。”
高祥道:“哪里的话,下官高兴都来不及。”
“好的很。”张安世道:“既如此,那么就照这个办,大家正午就在这将就吃一顿,用过了饭,我要一个个叫你们来私谈,诸位有什么剿贼的想法,都可对我畅所欲言,不必害怕。”
张安世一挥手,众人如蒙大赦,被安排去吃饭了。
……
“高同知,高同知……”
当涂县县令小跑着追上高祥。
当涂县本是当初太平府的府治之地,因为知府衙门和知县衙门同城办公,所以这县令和高同知关系比较熟络。、
这当涂县县令邓通小心翼翼的四顾左右,低声道:“高同知,我怎么看着……”
“不用看了。”高祥低声道:“还有什么看的……”
“不,咱们该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
“跟着这张安世,是要遗臭万年的啊。”
“你想辞官?”
邓通脸青一块红一块,老半天才嚅嗫道:“可不敢,可不敢,下官的意思是……总要想个办法才好。”
“我想过了。”高祥叹了口气。
邓通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高祥一摊手:“没有办法!”
邓通:“……”
高祥叹道:“哎……我们不是京官,也非清贵的翰林,如今大难临头,除了委曲求全,还能如何呢?”
邓通道:“我怕回县里之后,县里的那些士绅,要戳我们的嵴梁骨。“
高祥欲哭无泪:“他们只是戳嵴梁骨而已,这边是要砍你脑袋,军法驭民你知道什么意思吗?人家是真敢杀的。”
邓通道:“下官明白了。”
到了下午,张安世召人来私谈。
最先来的,自然是同知高祥。
高祥在小厅里向张安世行礼,张安世压压手,笑着道:“高同知,你我是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就不必多礼啦,你家里情况怎么样,令尊还在堂吗?身子可好?”
高祥一一答了。
张安世道:“令尊这样长寿,真教人羡慕,不像秦政学他爹……”
高祥:“……”
张安世道:“你有当涂县县令很熟?”
高祥忙道:“还算熟络。”
“这就难怪了。”张安世呷了口茶,微笑道:“难怪他和你什么都说,连跟着我干要遗臭万年的事都肯说出来,这样的朋友你一定要珍惜,现在的人出门交友,没几个人肯跟你说真心话的。呀……高同知……怎么好端端的,你跪下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