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秦政学生得相貌堂堂,显得很谦和,也很拘谨。
若是公推,到了这个时候,其实差不多也就结束了。
朱高炽对于秦政学的印象还算不错,这个人行书写的好,又博览群书,现在看来,也确实合适。
“殿下,臣也有一个人选。”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传出,于是所有人都看向那人。
不是张安世是谁?
张安世一听秦政学,整个人就懵bī了。
这秦政学……现在是什么人,他不知道,不过这家伙……在后世可不是什么好鸟。
因为他算是明朝初年,最大的赃官。据说因为贪墨太多,而且为官的时候,吃相过于难看,以至于被人弹劾,朱棣勃然大怒,砍他脑袋的时候,整个京城都是拍手称快。
他万万没想到,推出来的竟是这位秦政学。
可细细一想,现在的秦政学,肯定是吃相不难看的,毕竟……他不是还没有接受考验吗?
朱高炽则是惊讶地看着张安世。
那秦政学本已打算好接受任命了,结果……他的脸sè微微有些难看。
不过他依旧正人君子的样子,很快露出了笑容。
要知道,在翰林和詹事府这么多年,每天练的就是涵养功夫啊!
朱高炽有些无奈,却还是看着张安世道:“你要举荐何人?”
“詹事府洗马杨溥。”
张安世早就注意到这个杨溥了,杨溥的职位现在比较低,他也是进士出身,所以才得以进入詹事府,却又因为他名次比较低,在三甲,因而……从资历而言,是差得比较远的。
杨溥就是后世与杨士奇、杨荣所齐名的人物,号称三杨,都是内阁宰辅,办事老练,踏实肯干,而且对于朱高炽,绝对的忠心。
张安世此言一出,许多人下意识的看向那太子洗马杨溥。
杨溥:“……”
本来杨溥只是负责做绿叶的,觉得这事和自己无关,可谁曾想,自己竟是被张安世推荐了。
问题就在于,詹事府的官职乃是清流,清流的意思是……这是一个非常注重名誉的官职,被张安世推荐可不是好事。
这就好像……在宋朝的时候,秦桧指着一个人说,这人能处,我觉得他行差不多。
杨溥死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他立即垂下头,骤然觉得,自己像犯错的孩子。
朱高炽看一眼杨溥,深吸一口气,才道:“嗯……诸卿,这杨溥如何?”
众人哑口。
朱高炽看向左右春坊学士。
那左春坊学士刘哔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杨溥,而后捋须,摇头晃脑地道:“陛下,杨洗马……也不错,乃中上之选,不过……臣倒以为……秦舍人最佳。”
右春坊道:“是啊,是啊,臣也附议。”
张安世却道:“可是这詹事府学士的职责,乃是协助太子处理政务,方才众人口称秦学政的优点乃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只是这学富五车,与处理世俗事务有什么关系,杨溥就不同……”
“威国公,此言差矣。”这一下子,大家急了,有人道:“学富五车,才可治政,若是连读书都读不好,如何治国平天下。”
张安世很是不客气地道:“你懂个鸟……”
这一下子……众人脸sè都难堪起来。
朱高炽立即道:“好了,好了……”
“太子殿下,威国公侮辱大臣。”
张安世道:“我不是有意侮辱,这是口头禅而已。”
“堂堂大臣……岂可……”
一时之间,这里吵得不可开交。
朱高炽万万没想到,最终的结果竟是如此,于是仓促要结束公推。
可这时候,却有人不依了,有人拜下,嚎哭道:“殿下,殿下……东宫之中,这成何体统啊,威国公侮辱大臣,教人寒心,请殿下做主。”
众人一齐道:“请殿下做主。”
朱高炽脸sè发红,有些怒了,于是道:“今日所议,本该是公推学士人选,诸卿却为此纠缠,这是何意,学士的人选兹事体大,却是在此细枝末节纠缠不休,你……你们……”
朱高炽的愤怒是情有可原的,张安世他是什么德行,你们自己不知道吗?
他就是这么一个货,你们偏偏抓着这一点进行攻讦,这不是找茬吗?
何况现在闹到像菜市口的模样,让他心中火起,便呵斥道:“为此而罢黜公务,这是因私废公,岂有此理,今日之议,先作罢,诸卿若再如此,本宫将来要仰仗何人?哼,不知所谓,简直就是胡闹,都是混账。”
发了一通脾气后,拂袖便走。
这一下子,众人傻眼了,大家怀疑太子这绝对是故意的,而且……好像太子殿下也骂人了。
张安世一看姐夫走了,立即道:“哼,不知所谓。”
也拂袖便跑,他还是有点担心的,这里可没几个自己人啊,若是被这些人揪住,被群殴了,可就冤枉了。
明朝这些清流,真可能干出这样的事。
众人见太子和张安世走了,便还不罢休,许多人靠向秦政学,安慰他:“秦舍人……这是得罪了小人了吗?请放心,我等一定据理力争。”
又有人道:“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只怕天下都要群情汹汹,我就不信,这世上没有王法,殿下要冒天下之大不韪……”
秦政学的脸上没有显出一丝怒意,甚至微笑着道:“功名利禄,于我如浮云,不能进学士,那就不进罢,诸公不必如此,哎……大不了辞官……”
众人急了:“秦舍人……切不可如此啊,今日低了头,他日就是他张安世手要伸到东宫来了,这东宫何时是外戚说了算了?”
众人七嘴八舌。
只有杨溥站在原地,一脸懵bī,他突然发现……自己的人缘……变得有点糟糕了。
…………
“姐夫,你骂的好,这群混账东西。”张安世追上朱高炽,喜滋滋的道:”我早瞧他们不顺眼了,还有那秦政学……姐夫……此人是jiān贼啊……“
朱高炽叹口气:“你少说两句吧。”
张安世道:“反正不管如何,决不能是秦政学,否则我与他们拼了。”
朱高炽脸sè很难看,因为这事闹起来,使他陷入了极为被动的地位。
…………
紫禁城。
朱棣低头,批阅着文渊阁的拟票,他就像一个挑食的孩子,但凡是关于兵事和人事的奏疏,都会细细看一看。
若是其他什么俢河、诉讼之类,则丢到一边,或是不耐烦的直接画个圈,算是同意。
“陛下……东宫闹起来了,不,京城都沸沸扬扬。”
“怎么?”
“是公推的事,大臣们都推了秦政学,可张安世却推了杨溥。”
“杨溥是何人?”
“乃东宫洗马,建文二年……三甲进士……”
朱棣摇摇头:“朕不是问你这个,罢了,最后选的是谁?”
“这张安世与东宫百官争辩,急眼了,骂了人,大家不肯和他罢休,后来太子殿下也大怒,又骂了东宫百官,拂袖而去。”
朱棣目光幽幽:“他们终究还是太嫩啊,连这样的局面也驾驭不了?哎……太子还是太爱惜羽毛了。”
朱棣的脸上,略显失望。
亦失哈道:“陛下……要不,宫中直接qiáng下旨去……”
朱棣摇头:“这是他们东宫的事,与朕何干,何况,太子和张安世怎可骂人呢,男儿大丈夫,入他娘的,每日都口吐wū秽之词,这成什么体统,下旨去,申饬。”
“啊……这……”
……
次日,一封旨意至东宫。
太子和张安世被拎着去接旨。
那宦官道:”陛下戒谕,曰::朕命你监国,凡事务必宽大,严戒躁急。大臣有小过,不要遽加折辱;亦不可偏听以为好恶,育德养望,正在此时。天下机务之重,悉宜审察而行,稍有疏忽,遗害无穷。”
张安世听的云里雾里,有点不太明白。
可太子朱高炽脸sè却很不好看。
却听那宦官道:“优容群臣,勿任好恶。岂可骂人,尔乃太子,张安世乃皇亲,动辄入你娘,成何体统。姑念尔二人初犯,暂不惩议,若有下次,定不轻饶。”
朱高炽叩首,乖乖接旨。
宦官道:“陛下希望,太子与威国公能留口德,此陛下期许,其实并无责怪之意。”
张安世:“……”
朱高炽道:“请回复父皇,儿臣定当思过,再不敢犯。”
送走了宦官,张安世道:“姐夫,陛下疯了,他怎么自己骂自己。”
“他这是对我们不满意。可是骂又骂不得,且群情汹汹,若是这一次退让,以后……只怕父皇又要怪本宫优柔寡断了。”
张安世却笑着道:“姐夫你放心,我这边已准备好了,保准既不用秦政学,又教全天下人都服你。”
朱高炽一愣:“你为何不早说。”
“我也是昨夜想到的。”张安世道:“姐夫放心,这事要解决,不费吹灰之力,陛下得知姐夫处理的如此好。也一定要赞不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