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事情太复杂,尽管苏静已经说得这么清楚,尽管苏静好几次在她面前提到过去表现得像一个根本没有失忆的人,而她居然都没有发现。
或许她潜意识里就已经封闭了自己,觉得苏静就应该是现在的苏静,而不是从前她所认识的那个样子。
以前自己执着过后较真过后,她觉得这样更好。
“那,”叶宋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苏静的耳中,“那,你一定要更加努力地活着”
话音儿一落,苏静当即驱停了马。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赫尘往前缓冲以减慢速度时,叶宋再也无力抱紧苏静,倏尔双手一松。苏静便感觉自己身后一轻,他本能地伸手去扶,可这次却没能扶稳,手掌只来得及从叶宋的腰间扫过,连想抓住她的衣服都没能成功。
赫尘在前方数丈开外停下,喘着粗气。苏静同样喘着粗气,不敢看自己的手心。他不知道自己这满手腥甜气味的濡湿怎么来的,而后整个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方才碰到叶宋的时候,她的后背,整个都是这样的濡湿
苏静回头去看,身后已经空空如也。他朝后面望去,见叶宋悄无声息地躺在了路边草丛中。
苏静跳下马,便朝叶宋飞跑过去,然后整个人都凉透了。只见叶宋的后背上,偏离背心咫尺,竟插着一支箭。鲜血流出来打湿了她整个衣背。可恨当时一味地顾着摆脱追兵一路狂奔,竟然忽略了她已经受伤
苏静跪在草地上,伸手想去碰叶宋的头发。她的发丝静静地铺躺在地面,可是指尖只碰到丝丝绕绕时,便颤抖地缩回。
他眼神有些涣散地看了看叶宋后背上插着的那支箭,抬手点了叶宋后背上几处大穴,手指捻住箭便干净利落地拔出,从叶宋后背的皮肉里发出的那“哧”地一声响,简直就像是毒蛇信子一样,舔上他的心,让他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叶宋连哼哧一声都没有,仿佛她已经不知道疼。
下一刻,苏静将叶宋捞起来,用力地抱紧。他才感觉到叶宋的身体原来这么凉,他将叶宋的头摁进自己怀中,捂了很久,都没有捂暖和。苏静手一边捧着叶宋的脸,一边与她鼻尖抵鼻尖,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双手用了几分力,还是不能克制那股由心底里升起的恐惧而引起的颤抖,手指摩挲着她的皮肤,道“叶宋,你醒醒,你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你受伤了也不告诉我”
叶宋当然不会回答他。
她的身体,从冰凉,渐渐变得僵硬,就像,就像已经死去了一样。
苏静见她没有反应,这才猛然想起,他不应该放任叶宋这样,他应该做什么的,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这样。于是苏静手掌运力,抵住叶宋的背心,源源不绝的暖流从他的手心渡入到叶宋的身体里。
可是,随着时间流逝,叶宋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任苏静怎么往她身体里输送真气,都无济于事。而她也没有清醒的迹象,也没有回暖的迹象。
苏静觉得这样的死寂可怕极了,比万千敌人压境可怕,比城门被破可怕,比天下被倾覆可怕
他将叶宋狠狠扣进怀中,手揉着她后脑垂落的发丝,下巴落在她的肩甲窝里,亦是觉得自己冷极了。寒冬腊月,都没有这样冷的。他道“叶宋,你给我醒来,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女人,我不相信,你就这样说走就走我现在就要你给我醒来你听见没有”
这夜的绝望,才缓缓降临。一直以来,宠辱不惊的战神,战争的胜利不能让他有多开心,战争的失败也不能让他有多沮丧,若是能够,他根本不希望有战争。可是国与国之间,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的。就算所有人都觉得他坚不可摧,这个世上仍有能够一举击溃他的人。
那个人就是叶宋。
正如眼下。
他不甘心,也不相信,前一刻在他面前还鲜活的女人,这一刻就已经不声不响地躺在他怀里。而叶宋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竟是要他更好地活着。
殊不知,他所守护的没有了,他也跟着崩塌了。
苏静冰凉的唇在叶宋同样冰凉的额上印下深深一吻,不断摇晃着她的头,道“不会的,不会这样的,你说过,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叶宋,这些你全部都忘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