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是冰块了,死透了。”林凡摇摇头:“不是沉睡先辈,先辈们就算沉睡,但也会保存一丝生机。”
“更可能是曾经陨落在这里的神明,或者别的什么……可能是喜欢攀岩的遇难者?”
林凡再次开启鬼神之眼,他只隐约看到一股残魂在冰雪之中,散发着象征不甘、遗憾的灰色情绪。
“死不瞑目?”林凡喃喃自语。
金老也打量着那只血肉模糊、冻成冰块的手,忽然,他像是察觉到什么,死死盯着那五根手指!
无名指,断了一截!
手掌的虎口位置还有一个血肉模糊的弹孔!
“无名指断,手掌中弹,虎口位置……”金老仿佛看到什么恐怖的一幕,脸色大变,整个人跌倒在地,声音都在颤抖。
“怎么了?”林凡一愣,直接从空间戒指中拿出草雉剑,就要先砍一刀以防万一!
但。
“你,是你!”
这个从沙场中走出的老兵彻底失态,就要扑上去!
林凡连忙拦住金老:“金老,小心危险,下面那是什么我们还不知道……”
“没有危险,我认识他!”金老挣脱林凡,踉跄着扑上去,用双手握住那冻成冰块的手,两眼老泪纵横,如孩子一般道:“我……我总算找到你了!”
“金老,这……”林凡错愕道。
“这是我的,团长!”金老声嘶力竭,死死握住那只手,仿佛要将其再次温暖!
“你的,团长……”
林凡错愕的看着金老。
“团长!!”金老再也没有半点身为五星金将的稳重,整个人如同孩子一般哭着,疯狂的用双手挖着周围的冰雪。
“团长,我,我找到你了。”
“你怎么能走到这里来,我记得……我记得我们被打散,被打散在战场上,离着这里有百里……”
“团长,我来接你回家了!”
“你别怕,别怕冷,我这就接你回家……”
一幕幕的回忆涌上心头!
“金老,你……”林凡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把扶住金老,随即用草雉剑将冰层展开,转身对战士们道:“帮忙挖出来!”
“是!”
一队战士也仿佛明白了什么,扔下武器,红着眼跑了过来!
“我,我自己挖……”金老还想要自己动手挖。
“金老,我们先回去休息,你现在太激动了。”林凡强行扶起金老,开玩笑,这老爷子虽然修炼了弑神屠魔功,但这岁数要是真的徒手挖冰层,哪怕是得进医院!
而且刚才这一折腾,金老浑身上下都沾满了冰水,整个人都在打摆子,显然冻得不行。
“金老,让战士们挖吧,你去取取暖,再这么下去,你也得埋在这儿了。”林凡不由分说,拽起金老。
战士们也大声道:“金老,你放心交给我们!”
“金老,你先去暖和暖和身子吧!”
金老沉默许久,他此时也恢复了一些理智,看着那些年轻的战士,再看看那从冰雪中伸出的血肉模糊,如同冰块的手。
“你们,动作轻点。”
“算我求你们,尽量不要伤到他……”
“放心,金老,我们怎么忍心伤到他?”战士们两眼发红,大声道:“我们用手挖!用温水化冰!”
“嗯,那,那就好……”
一时间,金老仿佛苍老了很多。
林凡将金老缓缓附近后方的临时营地,给金老换了一身衣服,披上毛毯。
冻得哆哆嗦嗦的金老捧着一杯热茶,看着炉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金老,那位是……”林凡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都是些老故事了。”金老叹了口气,目光缥缈,仿佛穿过了时间,“我参军早,十岁就穿过封锁线,给战士们送饭。”
“后来,积累了一些战功。”
我是我军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副团。那个正团,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兵油子,有点胖,很高大,但似乎没什么脾气。那时候我是有点看不上他的,觉得他的战功不多,只是年纪比我大,兵龄比我长,所以当了团长。”
“明明我们是尖刀团,一个个都悍不畏死,战士们都嗷嗷叫。”
“他却总是叮嘱,说什么不要向往战争,战争是会死人的……没人听他的,因为那时候,我们都打过仗,我们不怕死!”
“我那时候也最喜欢和团长打趣,他什么时候死了,我就能接班当团长了。
金老叹了口气。
“然后呢?”
“那场支援战争开始了。”金老缓缓道:“那时的自由国十分强大,跟我们几乎不是一个数量级的,我们连坦克都没几辆,他们的战机却有余力给千里之外的战士空投甜品……”
“他们想要趁着大夏最虚弱的时候,踩着跳板,给我们重重一击!”
“那一场战斗会很激烈,很危险,但我们不怕,因为我们知道,这场看似与大夏无关的战斗,事实上决定了我们是否要被入侵!”
“我们这些年轻战士甚至很激动,因为我们不怕死,相反,我们想要军功!我们很多年轻战士都觉得,自己不过是出生晚了一些,那些老兵油子凭啥在自己上面。”
“我还以为团长会申请做后方部队,但我没想到,那老兵油子一样的团长竟然主动申报,要做尖刀团!”
“我们开进那冰天雪地之中,事实上,那场战争并不如后来所说的那么热血澎湃。”
“甚至可以说,那场战争从头到脚,都弥漫着寒冷。”
“寒冷,冰天雪地,还要随时准备与敌人战斗,迎接敌人的偷袭,或者去偷袭敌人……我们吃炒面……如果那场战争有颜色,应该是白色,冰雪的白色,炒面的白色,被冻的战士们脸上的白色。”
“不少战士开始抱怨,甚至我也想过,要不要后撤一些,休息几天再进行战斗。但谁也没想到,那个一向劝我们不要喜欢战争的老兵油子一样的团长,完全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完全变成了战争疯子。”
“哪里响枪,他就往哪里钻,听说哪里有敌人集结,他就要去偷袭,听说那里会有敌人路过,他就往哪里跑。”
“他甚至带着我们在冰雪中奔袭二百里,跑了整整十天,就为了去偷袭一个敌方的军火库。”
“有战士倒下了,有的是死在敌人的枪炮下,有的是死在寒冷中,团长非但不悲伤,反而更加疯狂的偷袭敌军,我们一天甚至能打五次偷袭战!”
“我跟他抱怨说冷,想回后方歇几天,他反手给我俩嘴巴,然后把大衣给我,说他不怕冷。”
“我跟他抱怨炒面吃不饱,他还是给我俩嘴巴,然后把他的一把炒面给我,说他不怕饿。”
“他说他不会死在那里,因为他有老妈,有老婆,有儿子,甚至还有个刚出生的孙女,他们都在等他回家!”
“他完全就是个怪物,一个不会冷,不会饿,不会死的团长。”
金老叹了口气:“后来,我们那个团还是被打散了,阵亡率百分之九十,我们本来不该在那里……可他说,要是我们不拦着那一队敌人,那一队敌人就会直插后方的粮食运输部队!”
“几个团,都得饿死!”
“那场战斗打完,我和团长带着最后的十几个人冲了出来……我们失去了和师部的联系,电台被打坏,我们像是无头苍蝇。”
“我们只能往大夏的方向走,只有一个信念,死,也要死在国门内!”
“但有个问题,太冷了。”
“团长把最后的三根半辣椒分了,一人舔一口……该死,”金老语气忽然激动起来:“他可以是三根,他可以是四根,可他为什么偏偏拿出了三根半!”
“三根半!”
金老沉默许久,平复了一下心情:“还有半瓶白酒……但那些东西还是没用,我们需要火!”
“我们不缺火柴,但冰天雪地里生火……你知道有多难吗,连叶子都结着冰晶,连树枝掰断了,都有冰碴。”
“那些根本无法引火,我们没有引火物!也根本找不到引火物!只要有了引火物,哪怕是湿了的叶子也能生火,但我们没有引火物!”
“我们谁也生不起火来,说来怪了,每天晚上,团长反而能生起火来,也就只有他能!”
“我们像是无头苍蝇,往大夏方向走去,每天晚上都靠团长生火来扛过去,但身上的炒面也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我们距离长白山还有五十里,大概需要七天才能翻过去。”
“只要翻过去,我们就能回到大夏!我们会被边防发现!我们会有热水喝,有饱饭吃,有炉子取暖!”
“可我们统计了一下,所有人带着的粮食只够坚持三天的,在冰天雪地里,根本无法赶过去。”
“但那一天晚上,等到我睡醒,准备接团长班站岗守夜的时候,团长不见了,地上多出了七两的炒面,还有很多干燥的树枝和叶子,这都是上好的引火物。”
“靠着那些东西,我们活下来了,但……我们一直在找团长到底去哪了……”
金老披着毯子诉说着,时不时喝口热水。
温暖的炉子将他身上的寒气烤干,被冰水打湿的头发热气升腾。
这一切看似平常,但可以想象,在那些寒冷的夜晚,一个温暖的炉子是无数先辈们的梦想。
“报告,挖出来了!”一个战士快步跑来。
金老缓缓起身。
冰坑中,那具尸体已经被挖出来了,战士们动作很轻柔,是用温水化开冰层,用双手将他抱出来的。
或许是因为冰冻,这具尸体看起来像是刚刚死去,模样四十多岁。
但却不如金老描绘的那样微胖高大,而是骨瘦如柴,隔着皮肤都能看见骨头,因为脸颊的下陷,颧骨高高鼓起。
他双眼圆睁,眼神似乎满是不甘。
虽然冻成冰块的身体被温水化开而变得柔软,但依旧保持伸出一只手的模样,朝着大夏。
金老一步一步地走过去,这位沙场老将脚步微微踉跄。
“团长……”他老泪纵横,缓缓跪在地上,抱住团长。
但下一刻。
金老愣了一下,似乎感觉哪里不对,他摸了摸尸体身上穿着的淡薄棉衣。
“不对……”
“不对,不对……”
金老喃喃自语,摸索几下,解开尸体的单薄棉衣,直接里子里赫然有几个大窟窿!
金老把手伸进去,缓缓掏出了里面的棉花。
不。
不是棉花。
那是一片片湿漉漉、带着冰晶的叶子,那是一根根细小的、带着冰碴的树枝!
原本的棉花不见了!
一时间,金老仿佛明白了什么,他解开了困扰多年的疑惑。
“团长……你,你这个狡猾的兵油子……”金老看着手中那带着冰晶的树叶,呆呆道:“这,这就是你能生火的秘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