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庆堂中
正在说话的几人,正在议论着朝局,忽地外间一个婆子进来说道:“老太太,老爷,珩大爷过来了。”
说话间,贾珩长身而入,进得厅之中,朝上首的贾母行了一礼,然后冲着惜春以及黛玉、湘云点了点头,然后看见一旁的贾政,问道:“二老爷也在。”
心头就有些明白贾母唤他为着何事了,多半是因今日朝会。
贾政为工部员外郎,自也有资格参与今日朝会的。
贾政手捻胡须,打量着石青色长衫的少年,点了点头,问道:“子钰,下了朝怎么不见你?”
贾珩面色一顿,轻声道:“去一个朋友家坐了会儿。”
说话间,在鸳鸯引领下,在贾母近前的一个绣墩上坐下。
贾珩正要说话,忽地屏风之后,又进来一个婆子,说道:“老太太,姨太太和宝姑娘来了。”
贾母连忙伸手招呼道:“快让人过来。”
不多时,薛姨妈和宝钗挽手进入厅中。
相比昨日脸上的愁云惨淡,薛姨妈这会儿神情明显见着轻快,远远就唤道:“老太太。”
宝钗则是瞥了一眼贾珩,盈盈款步上前,朝贾母以及贾政等长辈见礼。
贾母问道:“姨太太,宝丫头都坐,蟠儿好些了没有?”
薛姨妈坐在贾母近前,轻叹道:“托老太太的福,人只是受了些皮肉伤,已平安回来了。”
贾母连连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薛姨妈这时,转而看向一旁的贾珩,说道:“这次还是多亏了珩哥儿,派了这么多人去寻找。”
因着刚才薛蟠的一番话,薛姨妈心头也有几分动意,将先前没找到薛蟠之前的一丝怨怼彻底驱散,语气也带着几分讨好。
事实上,这对薛姨妈而言,几乎快成了社交本能。
年轻时的王家三小姐,也是天真烂漫,爱说爱笑的开朗性子,这也是贾母对薛姨妈亲切的缘故。
反而与王夫人不大玩笑。
迎着一道道目光注视,贾珩道:“文龙没事儿就好。”
薛姨妈叹道:“他还说给你当面致谢呢,只是身子受了一些伤,还下不得床。”
贾珩想了想,道:“等晚一些,我去看看他罢。”
薛姨妈闻言,心头一喜,轻笑道:“那蟠儿不定多高兴,说不得这伤也好得快一些。”
贾珩面色顿了下,总觉得这话有些怪,一时默然。
贾母开口道:“凤丫头刚从宝玉他舅舅过来。”
薛姨妈闻言,也敛去脸上笑意,面色悲戚,叹道:“兄长的事儿,我也知了,明日就往府上吊唁,凤丫头,你舅舅家里怎么样了?”
凤姐脸上见着悲怆,道:“唉,瞧着……姨太太明日去后就知道了,惨不忍睹。”
不仅是王夫人被惊吓着了,就连凤姐回来路上,也沉默不语。
棺材停了好几口,从厅一直停到庭院,满满当当,任谁见到这惨烈一幕,都要心思郁郁,也就凤姐素来心宽,不讳生死。
而贾母心疼宝玉,只让王夫人和凤姐这两个王家人先一步过去吊唁,而明日才是贾府的爷们儿,如贾赦、贾政等人过去吊唁。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
见厅中气氛有些低沉,贾母转而看向贾珩,道:“珩哥儿,那些下得毒手的乱兵,朝廷是怎么处置的?”
贾珩道:“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府缇骑尽数格杀。”
凤姐闻言,柳梢眉挑起,凤眸厉色涌动,恨恨道:“便宜这些贼子了!”
贾珩面色默然。
贾政问道:“珩哥儿,圣上这次下了宝玉他舅舅的官职,可还有起复之期?”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贾母、凤姐都停了说话,看向贾珩。
其实,场中最上心的自是薛姨妈,转过脸去,目带期冀。
而宝钗也玉容微顿,凝神静听。
贾珩道:“王节……舅老爷终究有失察之责,不过圣上念其劳苦功高,再加上亲眷殁于王事,格外开恩,只是解其官职,闭门反省,至于来日是否还有起复之期,此次还要看圣心若何。”
在他看来,王子腾倒不至于就此沉入泥塘,永世不得翻身,纵观此次整军,王子腾其实表现得可圈可点,当然还是把事情搞砸了。
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尤其是家眷殉节,委实惨烈,等天子过段时间,心绪平静下来,不定念其惨烈事,再作起复,以示气度恢弘。
道理显而易见,忠于王事,就落得这么惨,真的一事办差,永不叙用,这岂不寒了人心?
陈汉培养一个大将,不容易。
而且纵观此次变乱,并非是王子腾自己索贿军将,激起哗变,而是属下贪鄙酷烈,方得以激起事变。
当然,大用估计是很难大用了,才具不足以大任。
但王子腾的忠诚问题,因家眷殉节,反而得以彰显。
冷酷一点儿说,其发妻赵氏、妾室幼子的鲜血,在某种程度上算是挽救了王子腾的政治生命。
“但薛蟠的雷爆了之后,就不好说了。”贾珩心思电转,心头闪过一丝冷意。
贾珩之言虽不明确,但还是给予了薛姨妈一些希望。
贾母叹道:“昨天我们都是提心吊胆的,眼看快过年了,又出了这么一遭儿事,好在有惊无险。”
贾珩道:“老太太放心,这个年还是能好好过的。”
凤姐看着那着石青色常衫的少年,明媚清亮的丹凤眼闪了闪,轻声道:“还多亏了珩兄弟,派了兵马守着宁荣街。”
薛姨妈在一旁听得心头长叹了口气。
她兄长管着京营十几万人,若是让人护着家眷,何至让家眷横遭此劫?
贾母道:“天色也不早了,鸳鸯,让后厨摆饭,去唤了宝玉来,一同用饭,一天没见着他了。”
鸳鸯“哎”地应了一声,然后径直往别院唤着宝玉去了。
元春柔声细语道:“宝玉他这几天往学堂去,早出晚归的。”